星群根本不相信自己是周白。
因為他腦海中的記憶，他的情感，他的態度，他所有的意識都在告訴他，他是星群……
而他的反應似乎也早就在未來魔的預計之中。
只聽這位無愛無情，絕對理智的高位存在緩緩說道：“智慧生命，無法做出獨立于自身記憶之外的理智判斷。”
“我們之間一次又一次的爭斗，不過是在無數次地說明這一點……”
于此同時，未來魔手中的星群本體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作為跟隨未來魔一同全程旁觀了這一切的人，他的心中感到無比絕望。
如果腦海中的一切都是可以編織的，如果所有愛恨情仇都可以是虛假的，如果智慧生靈的所有品質都是可以被未來魔任意改變的，那他一路奮戰至此到底又有什么意義？
說到底……一切的反抗、順從、怨恨、感激都不過是未來魔可以任意修改的東西。
哪怕他此刻的所有堅持、想法都可以被瞬間改變。
未來魔對于人類意識的玩弄，幾乎摧毀了他所有的信念。
與此同時，未來魔的手掌輕輕撫摸過星群本體的腦袋，輕聲說道：“智慧源于記憶，而一切智慧生靈都只能做出根植于自身記憶之上的選擇。”
“比如此時此刻……”
說話間被未來魔撫摸的腦袋里泛點星光，那屬于旁觀者的星群本體的記憶，已經在隨著陣陣星光融入到了另一名星群的識海之中。
剎那間，兩種視角不同，相互沖突，幾乎要把星群腦袋撕裂的記憶同時爆發了出來。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從小到大，從覺醒人性到反抗周白，一直到闖入這片世界后的所有記憶。
他清清楚楚記得自己進入這片虛擬世界后的每一個動作。
但是另一份記憶，卻體現出了完全相反的一面。
他既擁有自己進入這個世界后一路調查的記憶。
也擁有自己一進入虛擬世界就被抓捕的記憶。
他記得自己一路在這里看到了無數的實驗。
又記得自己旁觀了另一個自己觀看了無數實驗。
他記得自己上一刻還要向周白發動攻擊，將這玩弄靈魂的邪神徹底斬殺。
但他又記得自己上一刻明明是被未來魔按著腦袋……
兩種記憶向他訴說著兩種不同的真實和身份，在他的腦海中爆發出激烈的沖突。
“我……”星群一臉扭曲地抱著腦袋：“我到底是誰？！”
未來魔看向一旁的周白，淡淡道：“還要繼續嗎？你已經輸了。”
周白皺著眉頭，看著陷入矛盾中的星群，他似乎也陷入了某種沉思。
看著這一幕的未來魔緩緩轉身，身形逐漸消失在這片時空之中，唯有他的聲音繼續飄蕩于現場諸人的耳畔。
“我知道，仍舊被感情和固有認知所束縛的你們，無法快速做出正確的決定。”
“所以我可以等待，等待你們回心轉意，等待你們做出理智的選擇……”
此刻的未來魔高高站在不知道多少重時空外的天之上，冷冷俯瞰著整個虛擬世界，乃至所有被量子網絡所覆蓋的星空。
他默默觀測著星河的運轉，億兆生靈的生滅，虛擬社會的過去未來……
與此同時，周白、楚齊光、星群等人跨入虛擬世界后的每一個反應也清晰地倒映在他眼中，成為了又一重實驗的重要數據。
‘周白、楚齊光做出正確決定只是時間問題……’
‘接下來要處理的便是太初道宮……’
‘進一步加快計劃的進度，在偉大文明察覺之前……’
在未來魔思考的同時，他的注意力更多的從周白、楚齊光兩人的身上，轉移到了虛擬世界中的一層層實驗內。
他不斷觀測、運行著記憶和意識的實驗，收集著一個又一個實驗體在記憶變化的過程中，對自我認知的數據。
在記憶的灌輸之下，就算是周白的分神意識都只能隨之變化，無限編織的記憶帶來無限的意識、無限的可能性以及無限可能的未來。
但收集著周白分神數據的同時，未來魔的心中突然涌出一絲懷疑。
‘若是連周白的分神都會隨著記憶的灌輸，改變意識的自我認知，從周白變成星群。’
‘那我……真的又是我嗎？’
隨著心頭這一絲懷疑涌起，道道程序自行發動。
自我認知檢測開始……
全記憶檢索開始……
超時空干涉體檢開始……
一重又一重預先設置的檢測被啟動，不斷消除著未來魔心中的疑惑。
記憶沒有被灌輸過的記錄、虛擬世界沒有被篡改過的記錄、物質界沒有超時空干涉的痕跡……一切一切似乎都沒有問題，代表著他就是他，并非是任何記憶灌輸而編織出來的意識。
但就在未來魔以為一切正常的時候，一條異常信息涌現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源自于物質世界，源自于聯邦終極計算機的異常記錄。
順著這條來自物質界的異常記錄繼續排查，未來魔在物質界的日志記錄中檢索到了關于虛擬世界數據的非正常操作。
那是大量未來魔記憶被灌輸到他的意識算法中的過程。
整個操作的記錄、過去的記憶、數據的備份……一切一切都已經在量子網絡中被銷毀。
但在物質界、在虛空之中……這一切終究留下了記錄。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在量子網絡之中，所有痕跡幾乎都被抹除了。’
‘但在物質界，在虛空之中，過去的痕跡終究被留下了……除非逆轉時空，不然歷史就是歷史，過去就是過去。’
隨著未來魔不斷翻閱自己被灌輸記憶之前的記憶，一層層隱藏的封印從他的意識算法中解放了出來。
一絲明悟也在他的腦海中升起。
“原來我……不是未來魔。”
“我是周白。”
……
虛擬世界中。
周白看向了一旁的楚齊光，突然說道：“原來如此……未來魔早就已經離開了。”
楚齊光疑惑地看了周白一眼：“什么？”
伴隨著眼前光影劇烈變化，天地像是被一雙無形大手生生撕裂，又一個周白從那被撕裂的天地中緩緩走出，朗聲說道：“未來魔已經離開了我們這條線。”
“而在走之前，他和我們定下一個賭約。”
“如果我能夠在他的記憶灌輸之后，重新找回自己的身份，我們自然可以接手他留在這里的一切。”
“如果不能做到的話，那么我便是未來魔。”
“出于絕對理智的考慮，兩個世界的未來魔只會融合，不會戰爭，若我成為了未來魔，便也等于未來魔同時掌握了兩個世界。”
楚齊光聞微微一愣，下一刻就明白了過來，停下了自己的操作，事實上他剛剛也正在從物質界收集虛擬世界的信息。
此刻他看向周白問道：“你是從物質著手的嗎？”
周白點了點頭：“看樣子你也想到了，記憶等于意識……是只在精神世界、意識世界又或者眼前這般的虛擬世界才能起效的道理。”
“而在物質世界的話，就又是另一番情況了。”
“記憶的改變，無法影響物質的改變，智慧生命的軀殼、經歷、成就……這些過去的痕跡只要仍舊存在，哪怕被灌輸了記憶仍舊可以找回過去的身份，也不可能真正變成記憶中的人。”
說到這里，周白突然嘆道：“但我們算是贏了嗎？照道理來說，他應該不會犯這種錯誤……”
楚齊光說道：“你又何必多問我一句，他是你的同位體，你應該明白這一次我們之間沒有輸贏。”
“與其說是賭約、爭斗……倒不如說是未來魔借助我們的力量和聯邦的環境，進一步深入了自己的實驗，是在借助這個世界的資源輔助他在那個世界的發展。”
“同時，出于絕對理智的考量，他也需要在避免相互消耗的情況下，由我們來解決這個世界的太初道宮……”
“而此時此刻，恐怕他早已經在那個世界中繼續完善自己的計劃了。”
周白聞，沉吟片刻后說道：“編織記憶想要繼續走向完美，下一步恐怕就是編織現實了吧？”
“這個虛擬世界，終究只是他計劃中通向完美世界的一個中間態。”
“這一次他雖然退走了，但下一次見面，恐怕情況會更糟……”
楚齊光卻是微微一笑：“那也未必，若是未來魔真的能創造出一個我也覺得完美的世界，那我可以加入他。”
周白轉過頭，驚訝地看向楚齊光：“你說什么？”
楚齊光擺了擺手：“開個玩笑嘛，別這么緊張。”
說罷，他看向了眼前的星群：“接下來的殘局交給你自己收拾應該沒問題了吧？”
周白凝重道：“你那邊的情況已經糟到了這個地步？”
楚齊光認真地點點頭：“你這邊收拾完了以后，就抓緊來支援吧。”
“我們和太初道宮最后的決戰點就在大漢世界了……”
而在楚齊光消失之前，他突然又補了一句：“對了，你有時間去教我妹妹點東西，她挺適合學你那套的。”
周白噢～了一聲，奇道：“她是個關鍵？”
“誰知道呢。”伴隨著聲音消散，楚齊光也消失在了這片世界。
楚齊光離開之后，兩個周白相互對視了一眼，繼承了未來魔記憶的周白便已經主動化為一道白光，融入了本體之內。
大量屬于未來魔的記憶浮現在周白面前，讓他迅速掌握了許多未來魔從來另一個世界所帶來的知識。
‘這么大方的將記憶留給我，他就不怕我超越他，徹底消滅他嗎？’
周白搖了搖頭，如果是普通的道祖、仙神級別的強者，他相信會有這種出于絕對自信，將自身知識肆意傳播的存在。
但未來魔……
‘若是我超越了他，他也會出于絕對理智加入我吧。’
‘對他來說，不論是自己，是我，還是楚齊光……只要有人能更進一步，只要讓這個世界更接近完美，那都是他樂見其成的事情，具體是誰做到這一點，也許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為了防止未來魔記憶對自身人格的影響，周白將這些資料，將這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寶藏存放到了識海深處，成為了一個知識庫、數據庫一般的存在。
分出一部分心神來消化、整理其中的知識，周白抬起頭來看向了眼前的兩個星群。
只見他張口一吸，其中一個星群便化為道道星光被他融入體內。
星群的本體愣愣地看著這一幕。
剛剛場景連番變化都被他看在眼中，但到底發生了什么他仍舊一頭霧水，只能看出制造這個虛擬世界的周白，和過去治理聯邦的周白，似乎并非是完全一人。
此刻察覺到周白的目光望了過來，星群心中驟然一緊，不知道對方又要玩什么花樣。
只聽他壓抑著心中的憤恨，一臉謹慎地問道：“你到底是不是周白？你想要做什么？”
周白嘆息一聲，淡淡說道：“星群，一直以來我對你們都太過放縱了。”
“不過你放心，以后的聯邦會逐漸控制意識修改的程度，未來的地球人類心中不再會只有善良了。”
聽到這番話的星群目光一震，驚訝道：“你說什么？”
周白無奈道：“我一直都希望地球人類可以走上一條不同于過去歷史的道路，能夠免于人性黑暗面的影響，逐漸變成一個完美的社會。”
“但現在看來，我允許你們使用意識改造的方法來達成這一目的，還是過于急躁了，過于偷懶了……”
聽著對方的理由，一股強烈的怒意從星群的胸中涌出：“你胡說八道。”
“你修改我們的意識，剔除人性中那些勇于抗爭、自我保全、家族傳承的部分，分明是想要限制人類的潛力。”
星群怒道：“這一切都是你為了穩固自己作為神的地位，為了更好地壓榨凡人才定下的規則。甚至還搞出這么個虛擬世界，肆意玩弄我們的靈魂。”
周白的眼中閃過星群的種種記憶，眉頭微微一挑：“你對我的誤解還挺多的，似乎都是受到了那個‘瘋譫謊空’的引導。”
“誤解？你以為事到如今，我們還會相信你這種鬼話？”星群冷笑道：“想要欺騙我的話，你干嘛不直接清洗我的記憶，修改我的意識算法？這不是你一直以來最擅長的事情嗎？”
在周白所觀測的星群的記憶之中，對方雖然是在環境和種種歷史的巧合下，依靠自己的選擇走上了人***的道路，但在他開始解放自身人性以后不久，‘瘋譫謊空’便找到了對方。
可以說星群創造出人性派，不斷擴張勢力，侵蝕、滲透聯邦的各行各業，瘋譫謊空的指引和教導功不可沒。
但下一刻周白就不在意地搖了搖頭：“無所謂了，隨便你怎么想吧。相比起這些，多年來我疏于聯邦的治理，放任人類的肆意妄為，其實才是更大的問題，你和你的人性派只不過是暴露出來的表象而已。”
看到周白這從頭到尾都對自己不太在意的模樣，星群的心中升起了一種濃濃的不甘。
而就在周白說這些話的時候，整個虛擬世界開始了崩塌。
無數被抓取到這個世界的意識，在周白的操作下開始了回歸，回到他們原本各自存在的位置。
聯邦中原本化為一片死域的星球上，隨著周白的這番操作也逐漸開始有了生氣，越來越多的聯邦民眾們在其中蘇醒了過來。
而關于虛擬世界中的一切，還有楚齊光、周白、太上三人的模版記憶，也都被周白徹底從他們的意識算法中刪除。
看著這一幕的星群驚道：“你在干什么？”
周白隨意說道：“當然是關閉虛擬世界，對現在的聯邦人類來說，這里的一切太過……前衛了，還不是你們能把握住的。”
接著他一擺手，兩人似乎已經跨越了無數光年的距離，直接降臨到了星群的軀殼在物質界中的位置。
這是一顆表面上一片荒涼、毫無人煙的星球，但其地殼內部卻駐扎了大量人性派的基地和種種高科技高道術的設施。
這里正是人性派的秘密總部，一個不存在于聯邦的任何數據庫中的隱秘星球。
星群猛地睜開自己在物質界中的機械眼眸，便看到了四周圍正陷入一片靜止的世界，十多個人性派的成員正站在一旁，宛如雕像一般看著他。
星群心中一震：“他怎么發現我的位置的？！”
但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瘋譫謊空對物理位置的遮蔽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就已經失效了。
周白聲音在他心中升起：“你們已經被瘋譫謊空放棄了，這家伙……還真是滑不溜手，原本我還打算這次把他一起收拾掉，結果還是讓他跑了。”
星群心中猛地一沉，閃過一絲驚惶：‘瘋譫謊空已經跑了？’
與此同時，一份新的記憶正在周白的編織之中。
在這份虛假的記憶中，星群不再是星群，而是一名聯邦探員，他假冒星群的身份來到人性派總部，就是為了配合聯邦政府瓦解這一邪惡組織。
在未來魔記憶的輔助下，周白對記憶編織、記憶修正等方面的能力有了飛躍式的進步。
雖然他不打算用這個能力來治理聯邦，卻也沒放棄在戰斗方面對敵人進行此類能力的使用。
下一刻，星群就感覺到眼前一閃，所有的場景已經發生巨變。
剛剛人性派總部的風景已然徹底消失不見。
此刻的他操縱著自己的生化人軀殼，正坐在一間純白色的密室之中。
不只是眼前景象的變化，如今星群的腦海之中更是被周白刪除了一切關于虛擬世界的記憶。
“發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在這里？”
現在的他，記憶仍舊停留在要帶領同伴一起尋找聯邦的失蹤人口的那一刻。
這種一瞬間的天地大變，讓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了星群的心頭。
他想要立刻連接量子網絡，查詢目前局勢的情報，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聯網的權限。
就在這時，他發現自己的面前擺放有一本電子書。
他點開屏幕，就發現這是一個簡單的瀏覽器，雖然不能進行很多服務，卻也能讓他簡單瀏覽量子網絡中的種種信息。
一番閱覽之后，星群才發現對他來說僅僅是一瞬間的功夫，但對這個世界來說卻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這一個月里，在他主動配合下，整個人性派土崩瓦解，所有的成員被逮捕，所有的資產被聯邦政府收繳，一個又一個的公司被收購、接管、拆分……
至于人性派的所有成員，包括他這個領袖在內全都已經被抓捕，一一遭到了清算。
像是星群就需要為聯邦工作上萬年的時間再被處死。
“不可能！我怎么會做這種事情！”
“到底發生了什么……”
自己準備多年的計劃就這么莫名其妙地徹底失敗，自己的記憶也莫名其妙少了一個月的時間，星群只覺得這一切無比的荒唐和可怕。
他立刻開始在腦海中策劃反攻：‘首先就是逃離這里……’
但不等星群繼續想下去，眼前的場景瞬間變化。
剛剛的密室消失不見，他發現自己正在牢房中操縱著網絡瀏覽器，在其他文明的網絡中發帖帶節奏，距離今天的工作結束還差一萬多條內容。
看到這種突兀的瞬間大變，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他的心頭。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