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這道奏疏能混進(jìn)賀表，背后的緣由其實并不復(fù)雜。作為兵部右侍郎，他在兵部的事務(wù)中承擔(dān)著重要職責(zé)。

兵部尚書本就不喜處理這些瑣碎之事，而另一位侍郎又垂垂老矣，不愿多事。

如此一來，收集兵部賀表并上交到司禮監(jiān)的任務(wù)自然就落到王睿的頭上。

王睿心中早有打算，他先是按要求寫了一份賀表，而后又巧妙地將那道揭露漢王悖逆行徑的奏疏悄悄塞進(jìn)那疊賀表之中。憑借著職務(wù)之便，他成功地讓這份特殊的奏疏混入其中，同時悄悄通知太子朱高熾這些事情，讓太子早做準(zhǔn)備。

那個心思活絡(luò)的周德海，同樣想通過將奏章混在賀表里的方式向皇帝告發(fā)漢王的不軌行，以此作為重新投靠太子的“投名狀”。

可惜他的如意算盤并未打響，做事細(xì)心的大理寺卿在檢查賀表時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小動作。

大理寺卿深知此事的嚴(yán)重性，便讓周德海把奏疏留到第二天早朝時單獨交給皇帝。

這件事很快就被一位忠于漢王的大理寺少卿知曉。此人不敢有絲毫耽擱，迅速將消息傳遞給了漢王。

“真是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朱高煦剛從宮里回到王府就聽聞周德海告狀的消息，頓時怒不可遏，氣得暴跳如雷。

“夫人，你快給我想個辦法吧。”回到王府臥室，朱高煦唉聲嘆氣，像個無助的孩子般對著漢王妃苦苦央求。

在他心中，自己的王妃聰慧過人，總能在關(guān)鍵時刻想出應(yīng)對之策。

韋雪清此時也有些生氣，態(tài)度并不積極。

她杏眼圓睜，小聲嗔怪：“誰讓你中午給我灌那么多酒？害得我昏了頭這才不能及時制止你胡說八道？”

“咱老夫老妻，請你喝酒天經(jīng)地義！”朱高煦急得跳腳，“現(xiàn)在要緊的是如果父皇知道這事兒怎么辦？真把咱關(guān)到詔獄去，那可就壞事兒了！”

“周德海應(yīng)該不至于敢明天早朝當(dāng)面交給皇帝吧？再說了你父皇總共就三個寶貝兒子，還都是嫡子，怎么舍得把你關(guān)進(jìn)詔獄？”漢王妃倒是顯得頗為鎮(zhèn)定，語氣不緊不慢，“忙活一天都累死了，先休息。”

說罷，她便自顧自地準(zhǔn)備沐浴就寢，留下朱高煦在一旁呆若木雞。

紫禁城。

朱棣滿心憤懣與憂慮，完全沒有漢王妃那般輕松愜意的心情。

二兒子朱高煦那番大逆不道的話語如同一根刺深深扎進(jìn)他的心里，讓他痛苦不堪。

想當(dāng)秦王李世民第二？那豈不是把他這個父親比作李淵第二，太子朱高熾比作李建成第二？這讓朱棣心中涌起一陣寒意，也讓他開始反思自己這些年對太子的打壓策略。

朱棣回想起永樂初年，那時的他確實覺得這個兒子與自己頗為相像，同樣的英氣逼人、同樣驍勇善戰(zhàn)，心中難免多了幾分偏愛。

可隨著一次次親征漠北，他逐漸看清了朱高煦的本質(zhì)——不過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

反觀長子朱高熾，雖不善騎射，卻有著過人的智慧和寬厚的品德，是真正能夠擔(dān)當(dāng)守成之君的人選，大明的江山交到他的手中朱棣才能放心。

安貴妃在一旁戰(zhàn)戰(zhàn)兢兢，看著朱棣臉色一會兒陰沉如墨，一會兒又露出思索的神情，大氣都不敢出。她懷里的小公主也感受到母親的緊張與害怕，原本活潑好動的她此刻也安靜下來，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朱棣。

不知過了多久，朱棣終于恢復(fù)平靜，重新神色如常，輕輕嘆了口氣：“這個王睿寫的奏疏，倒是給了朕啟發(fā)，王忠！”

朱棣看向王睿奏疏上“海晏河清方為禮儀之邦”這行溜須拍馬的文字，心中有了主意。

“奴才在。”王忠立刻恭敬地應(yīng)道。

“朕的小女兒就叫朱清儀。”

解決了女兒的名字問題，朱棣又安慰了安貴妃母女幾句，這才帶著王忠前往御書房。

此時的朱清儀，還在母親懷中玩弄著自己的手指頭，對父親所說的一切渾然不知。

到了御書房，朱棣在龍椅上坐下，半晌才開口：“老家伙，你跟了朕這么多年，又在宮里待了這么久，能不能跟朕說幾句體己話？朕小時候還沒就藩時，你就在宮中了吧？”

“奴才洪武五年進(jìn)入宮中，洪武三十五年開始服侍主子。”王忠恭敬地回答道。

朱棣剛想罵他胡說八道，哪來的洪武三十五年，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突然想起，正是自己為了名正順地登基，才將《明太祖實錄》里的時間改成了“洪武三十五年”。

“你告訴朕，你更希望朕的哪個兒子當(dāng)皇帝？”朱棣突然問道。

王忠心中一驚，這問題如同一個燙手山芋，讓他不敢輕易回答。

如果直接說希望太子當(dāng)皇帝，可能會被皇帝認(rèn)為是太子黨；如果說希望漢王當(dāng)皇帝，那后果更是不堪設(shè)想。

王忠清楚自己不屬于任何黨派，他之所以會幫王睿一把，讓這本奏疏被皇帝立刻發(fā)現(xiàn)，完全是因為從干兒子王淮那里聽到了風(fēng)聲。

王忠心里跟明鏡似的，在朱棣百年之后，干兒子王淮必會隨著朱高熾登基而得到重用，自己想要安享晚年，斷然離不開王淮的庇護(hù)。

“回主子，奴才這把賤骨頭，看不到陛下以后的事情。”王忠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寡人問，你就答。”朱棣搖了搖頭。

聽到皇帝自稱“寡人”，王忠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奴才更想看到太子爺當(dāng)皇帝。”

“哦？”朱棣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微微點頭示意，表示想聽聽王忠的理由。

“奴才知道太祖皇帝當(dāng)年打天下的艱難，又見過建文的昏聵，還親身經(jīng)歷現(xiàn)在的這般永樂盛世。”王忠緩緩開口，語氣平靜，“奴才明白，打天下難，守天下更難，主子是能打能守的雙全明君，古往今來少有。但在主子的幾個兒子里，奴才卻覺得只有太子爺才能把江山守好。漢王雖然驍勇善戰(zhàn)，但他不懂如何治理國家，不懂如何守好主子打下的萬里江山。”

朱棣聽了王忠的話，心中的疑慮頓時消散。他深知王忠跟隨自己多年，長期協(xié)助自己處理政務(wù)，是個忠誠可靠之人，心中只有自己這個君王和大明江山社稷。

雖然王忠身體殘缺，但他的精神卻比一些滿口仁義道德的讀書人更加健全、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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