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碗濃濃香香的芙蓉粥吹溫,霍阾玉扶著那將士起身。
她面朝那將士,兩手從他腋下穿過,就這么迎面抱著他,費力地將他往上拽。
在戰區這里,沒有男女大防,禮儀體統都是給死人的。
因為力氣太小的緣故,霍阾玉一下未能拽動那將士。云琛趕緊上前幫忙。
對于云琛的到來,霍阾玉和從前一樣,只當空氣似的,沒看見,一個眼神都不給云琛。
那日在京都,撞見云琛和霍乾念兩情相悅后,霍阾玉哭著跑開。
霍乾念追上去,不知與霍阾玉說了什么。她倒是不跑了,還跟著獅威軍一起來戰區做醫女,說是在煙城這一年一直如此。
但從那天開始,霍阾玉就再沒同云琛說過一句話,看過云琛一眼,永遠是淡淡又無視的模樣。
云琛將那將士扶起,幫他靠坐好。
那將士嗓音嘶啞,氣息微弱,卻開玩笑道:
“辛苦二位……沒想到我缺了一條胳膊,分量還是這么重,搬也搬不動?!?
霍阾玉用木勺舀起泡軟的芙蓉糕,喂到那將士嘴邊,柔聲道:
“呀,都有力氣說笑了?也不知道前日誰在那哭哭啼啼說不想活了,害得我一遍遍給他眼睛抹藥包扎,嗯?”
那將士哈哈笑了一聲,“嗨,霍醫女,你別笑話我,我雖然丟了眼睛和胳膊,但我一共殺過二百六十個黑狗!云將軍都知道我勇猛的!只不過醒來發現瞎了,有點慌而已!現在已經好啦!我能接受自己這樣了!”
話雖是輕松玩笑的,但聽著卻讓人心疼,沉重到無法接話。
這樣的將士,整座樓里全都是。
有的少了胳膊,有的少了腿,有的渾身燒傷,還有的渾身是血,還在昏迷不醒。
戰爭永遠是殘酷的。
每一場勝利與榮耀背后,都有無數將士和百姓們如塵埃般湮滅。
世人往往只記得云琛這樣戰功卓著的大將軍,卻不記得她身后同樣浴血奮戰、豁出性命的無名英雄。
云琛仔細打量那將士的臉,點點頭:
“我記得你,步兵七營副營長何小武,確實英勇?!?
聽出云琛的聲音,那將士愣了一下,立馬掙扎著就要爬起來,著急道:
“云將軍是您嗎?您怎么來了?將軍!我還能戰!別送我走!我不想走!我想留下來殺黑狗!我知道我現在瞎了殘了!但是我還有一只手!我可以敲戰鼓!或者在廚房燒火也行!將軍!別送我走!”
所有重傷員保住性命后,都要被運送回家鄉休養,何小武重傷至此,亦在最近的一批返鄉名單里。這是獅威軍對待傷員的寬慰。
但對一輩子都在和敵人作戰的漢子來說,回鄉意味著永遠離開獅威軍,再也不是軍人了。
何小武一出聲,其他所有傷員也都掙扎著開始大喊:
“云將軍!我可以干雜役!我不想走!”
“我也是!我只少條腿而已!我可以晚上靠墻放哨!”
“我也是!云將軍求求您!別趕我們走!”
將士們全然忘記身上的傷殘和痛苦,紛紛哀求云琛將他們留在獅威軍,讓他們繼續殺敵,繼續做衛國衛民的兵。
云琛心里感動,趕忙安撫眾人,卻怎么也說不出拒絕。
場面開始混亂。
眼見重傷員們不顧軍醫和醫女勸阻,一個個掙扎要起身,傷口全被繃裂流血,霍阾玉將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終于開口對云琛說話: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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