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屋子,榮易黑著臉,完全看不見一路上跟他打招呼的熟人。
他一頭扎進馬廄,抓過水中龍開始刷洗。
水中龍發愣,瞧這寒冬臘月的,誰家好人用水刷馬啊?直接一蹄子踹翻水桶,豁了榮易一褲子水。
“狗小六!你個混家伙!”榮易氣得大罵,趕忙拍打褲子上的水。
棉褲吸水極快,眨眼功夫已滲透,凍得他打了個寒戰。
這時,一條厚重的毛毯落在榮易頭上,榮江走過來,故作板臉:
“本事大了你!敢給兩位將軍甩臉子摔門?還來欺負狗小六?有本事出去殺兩個黑鱗騎兵撒氣!”
榮易還在氣頭上,一把拽過毛毯扔在地上,扭頭就要往城外沖。
榮江“嘿嘿”賊笑,“你前腳去,后腳我就揭發你私出城門,不削你職級才怪!”
“別給我來這套!”榮易氣得大叫,沖過去和榮江扭打在一起。
兄弟倆“互毆”了半天,直到所有火氣都撒完,兩人才頂著一頭草飼料停手,并且收到旁邊水中龍一個鄙視的“白眼”。
榮易累得氣喘吁吁,爬進毛毯里,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長嘆一口氣。
“哥,我不忍心啊……怎么丟下東南的老百姓啊……怎么丟啊……”
榮江凝神許久,沒有直接回答榮易的問題,而是突兀地說起另一件事:
“之前斷糧那陣,有幾個豬油蒙心的小子,餓極了,上百姓家里偷糧食,甚至偷孩子的事,你記得不?”
榮易不知道榮江為什么會提起這茬,“怎能不記得?幾個畜生餓得不當人,什么都想吃,你帶隊抓的人,霍將軍親自將幾人斬首。這么大的事,全軍都記得。”
榮江點點頭,像是猶豫了一下該不該繼續對榮易說。
這點猶豫被榮易看得分明,自然不肯放過。
兩人打小就一起挨打闖禍,為了保護榮易,榮江甚至犯錯更少,挨打更多,兩人之間從無隱瞞和秘密。
榮易一把薅住榮江脖子,“快說!什么事還瞞著我?!”
“也沒有什么。”榮江甚至都不用囑咐榮易保守秘密,只一個復雜的眼神,榮易便停止了打鬧。
榮江撿起一根草桿放在嘴里嚼,滿口都是酸澀味道,繼續說:
“那時候,正趕上霍將軍雷霆怒火,有一件事我便瞞了下來,沒有上報。我帶隊在城里抓人的那天,其實還在小學堂抓到了三個渾小子,他們也是餓極了去偷東西的,不過偷的不是糧食和孩子,只是小學堂里寫字的糯米草紙。”
“糯米草紙?”榮易覺得那仨人挺天才,竟能想到吃這玩意填肚子,確實比觀音土要好吃得多。
榮江接著說:“固英城連年戰火,當年重建戰區的時候,人人都只顧著建堡壘、糧倉、地窖,只有霍將軍提出來,說固英城雖然孩子不多,但也不可馬虎,誤了孩子們的前途,堅持要建小學堂。
很快,小學堂建起來了,孩子們在里面讀書習字,百姓們別提多感激霍將軍了。只是這次開戰以來,因為北伐軍拿走大部分糧草供應的關系,咱們這物資少得可憐,糧食都進不來,更別說糯米草紙。
那天我在城里帶隊搜查的時候,那仨渾小子正在學堂倉庫里,沒命地吃糯米草紙,那草紙本就沒剩多少,幾乎被那仨渾小子吃得干干凈凈。
我本想上報此事,但正趕上霍將軍嚴懲偷盜的火頭,我擔心那仨渾小子被輕罪重罰,再加上那天人員分散,只有我一個人發現這件事。抵不過那仨苦苦哀求,我一時心軟,便沒有上報,將這事嚴嚴實實地瞞了下來。”
榮易知道自己哥哥的脾性,從來都是個心軟的。
只怕就算沒有那仨渾小子-->>求情,榮江也會放他們一馬,畢竟他們餓極了也沒想著偷糧偷孩子,只是偷草紙。
事情聽得明白,但榮易不懂榮江為什么突然說這些,卻見榮江突然目光沉沉,直視著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