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這樣一把絕世好劍-->>,霍阾玉打心眼里替云琛高興,忍不住興奮道:
“這下云琛一定能大殺四方!百戰(zhàn)百勝!”
老者深深看著霍阾玉,后者正沉浸在這不應該的異樣喜悅中。
再看一眼地上堆著一百多個人頭鐵箱,老者望向遠方,凝重道:
“你有沒有問過,云琛真的喜歡殺人嗎?喜歡打仗嗎?”
霍阾玉愣住,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么勇敢無畏的云琛,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女將軍,她真的想當一個戰(zhàn)無不勝的英雄嗎?
老者道:“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將士,哪個不是一腔報國立功的熱血去,滿腹厭戰(zhàn)和傷痛地回。贏了便是英雄,輸了便是殺人魔頭。二者皆取他人之性命如滅燭,有什么分別?”
這問題再一次將霍阾玉問住,老者見狀便知,這姑娘只是剛剛踏入泥沼,還未墮落入不可挽回的境地。
也許是彌補遺憾,也或許不忍見一個純白的靈魂墜入黑暗,老者語重心長道:
“天下混戰(zhàn),無太平之地。可就像楠國與洛疆,若深究起來,真想講個是非對錯,楠國不一定清白。洛疆如今幾次三番挑釁,皆因前朝時,他們的公主遠嫁我國卻被人害死。
前朝軍隊以奉送靈體為名,趁機舉兵進攻王庭,戰(zhàn)斗的號角聲響起后,王庭幾乎被屠殺殆盡,國王與王后雙雙自盡,洛疆血流成河幾近覆滅。
此后十幾年,洛疆都一直處在混戰(zhàn)奪權中,民不聊生,何其艱難。你說,如今這仗,孰是孰非?”
霍阾玉驚訝得合不攏嘴。
她一直以為國之混戰(zhàn)不過為爭搶土地和財富,卻不想洛疆和楠國有那么苦大仇深的過往。
如此看來,眼下獅威軍北伐,竟是不占理的那一方。
“可仗又不得不打。”老者明白霍阾玉所想,繼續(xù)道:
“若不打,遭殃的就是我們的百姓。所以哪怕知道過往又如何,云琛還是會提劍上陣,為了自己的國家和百姓去拼殺。
只是無論戰(zhàn)勝與否,她都不會是贏家,功與過,對與錯,只會在她的心里糾葛,直至將她撕得遍體鱗傷。”
老者拍拍離他最近的一個鐵箱,嘆口氣,道:
“這里面是劊子手,也是老百姓。你知道這是誰的父親,又是誰的兒子嗎?你可知他是自愿上戰(zhàn)場殺人,還是為命令所迫?你知道他生來就是吃人殺人的魔鬼,還是這世道將他逼成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聽完老者的話,霍阾玉的眼前驀然出現(xiàn)一幅畫面。
她好像看見一個黑鱗騎兵的人頭滾滾落地,一封薄薄的喪令跨越千山萬水回到家鄉(xiāng),接過喪令的,是那痛哭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
她好像又看見一個黑鱗騎兵脫下黑鱗鎧甲,他放下戰(zhàn)刀,拿起鋤頭,笑著走向田地的遠方。
這些畫面從她眼前閃過,再落在鐵箱上時,她只有從內心深處涌上的愧悔。
眼前是一百七十三個黑鱗騎兵的首級。
但她知道,一個都不是侵犯過她的人。
因為那些面孔連她自己都不認得,山寂又怎會知道,不過是隨機殺一百七十三個黑鱗騎兵,給她泄憤罷了。
一瞬間,那從骨血里瘋長出來的倔強殺意,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霍阾玉兩腿一軟,跪倒在鐵箱面前,眼淚滴落在雪地上。
老者輕撫摸她的頭,“孩子,我說這些,不是指責你,也不是說你有錯。這天下誰人有錯呢?”
他回望燈廟,苦笑著拍拍自己衣服上的塵土,幽幽道:
“他們都說我,守燈就守燈,何必要將自己弄那么苦?殊不知世人皆苦,苦恒有定數,我若多吃些苦,世人就能少吃一些苦,何樂而不為呢?”
說完這些,老者轉身離去,可他的話卻如當頭一棒,將沉于仇恨的霍阾玉徹底驚醒。
她將鐵箱子一個個拋下山崖,直至這燈廟前再次變得一片純白。
她擦去眼淚,望向白雪皚皚的山峰,神情一點點重回寧靜。
這時,一陣腳踏飛雪的聲音簌簌向山腰奔來,一道血紅色的身影躍出山崖,落定在霍阾玉面前。
山寂一身紅衣挺拔而立,一手持著殺人無數的佩刀,另一手卻拿著一枝開得熱烈芳香的紫山茶花。
他動作自然地想將花簪在霍阾玉的頭上,卻發(fā)現(xiàn)她頭發(fā)竟只剩齊下巴那么短,發(fā)絲被風吹得輕輕拂動,襯得她的臉龐如玉潔白。
山寂扯起嘴角輕笑,“錯了,這顏色不配。”而后將花隨意一扔,興趣大盛地去拿一旁的新劍。
他揚劍劈空,瀟灑利落地一連比畫了十幾招,才將劍放下,滿意頷首:
“不錯,好劍。”
霍阾玉沒有去接他的話,而是直直地看著山寂:
“謝謝你。但抱歉,我不喜歡男人。”
山寂愣了一下,腦子想也沒想地回道:
“巧了,我也是。”
說完,二人對視片刻,忍不住笑起來。
被女人這樣拒絕,而且還是他這輩子第一個挺感興趣的女人,山寂并沒有挫敗感,反而更加欣賞地看著霍阾玉,臉上是一抹頑邪又不羈的笑容:
“戰(zhàn)場沒意思,想去哪兒?我送你。”
想了想,霍阾玉眼神變得溫柔。
“去她的故鄉(xiāng)——幽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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