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威軍營地主帳內,眾將垂首而坐。
所有人都是滿身戰傷,臉被硝煙熏得黑黃斑駁,渾身都散發著頹廢疲憊的氣息。
段捷頭發蓬亂,嘴唇干裂;
不久前才帶領五百死士加入獅威軍的伏霖仰著身子坐在一邊,累得像一攤爛泥;
羅東東抱頭坐在地上,神情緊張,眉頭緊皺,像是還沒有從上一場戰斗緩過來;
榮易盯著自己因為長期用力過猛而不斷發抖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位之上,霍乾念靜靜閉眼小憩。
他臉色灰白,眼下泛著濃重的青色,臉上胡子拉碴,鎧甲上凝著厚厚的血垢。
他睜開眼,目光平靜地掃過所有人的臉龐,一一將眾人喪氣低落的樣子看在眼里,最后落定在云琛身上,她正抱腿蜷在椅子里小睡。
她睡得很平穩,小臉紅撲撲的,眉頭舒展著,像是沒有煩心事。
她從幽州趕來的時候,王庭決斗時的傷才剛剛痊愈,元氣還未恢復,就急急向他匯報將東宮駕安置在廣原城的事宜,接著便快速投入戰場。
一連二十天,大小三十余場戰役。
她每戰必上,沖鋒最前,殺敵最多。
和其他人越戰越挫敗不同,她像一鍋永遠沸騰的滾水,熱血仿佛從來不會冷卻,始終保持著最開始的勇猛殺勁。
她從不回頭看來時的路,也絕不眺望敗或勝的未來。
她只和從前一樣,專注地活在當下,殺在當下,亦全身心地信任著霍乾念,接受一萬種可能的結局。
這份獨獨她身上才有的純粹意志,是已幾乎打光斗志的獅威軍們最后的信心。
一起征戰這么久,沒人明說,但霍乾念早已發現,所有人都已習慣以“云琛”來定心。
不論這戰多惡劣,勝率多低,只要看到云琛一如平常從容,沒有絲毫慌亂,眾人就都覺得閻王殿尚遠。
每每全軍出動前,許多人都要一一來與云琛握手、碰肩,心里盼著平安歸來,嘴上便要像祈禱許愿似的說句:
“老大,戰罷請你喝酒啊”。
明知云琛是萬中無一的殺伐悍將,越是艱險的戰,她越打得不要命,偏偏大家都愛往她身邊湊。
“云老虎”三個字,好像成了獅威軍的吉祥物。
她已不只是他霍乾念的命門,更成了全軍的定心神。
“人不多了,但還夠再戰一次。”
霍乾念一開口,滿帳所有人立刻齊刷刷看來,即使已經累到不能語,但還是一個個將腰背努力挺起,認真地聽他說話。
接著,霍乾念宣布完作戰部署,所有人都沉默了。
伏霖最先從椅子上爬起來,走到云琛身邊:
“那我和云將軍一隊。欠云將軍的,我這輩子就還,不等下輩子。”
眾人知道,伏霖是說他領義軍與敵軍作戰時,曾與雷霆云紋并肩作戰,卻沒能護住云中君和霍雷霆的事。
不管旁人怎么說戰場刀劍無眼,生死皆在意料之外,伏霖就是覺得對云琛有愧。
既然很可能是最后一戰,那他情愿為守護云琛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