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酒壺,他和羅東東各陪一壺,云琛喝了四壺。
結(jié)果云琛一點事都沒有,還端端地坐在桌邊。他和羅東東倒喝得臉比屁股紅,腦袋暈得天旋地轉(zhuǎn),站都站不起來。
羅東東拿筷子撥拉兩下吃剩的雞骨頭,打著醉腔罵道:
“他娘的,一個能吃的都沒有!”
伏霖半趴在桌上,撐著腦袋鄙夷道:
“那還不是你炒的?什么臭水平!我用腳炒的都比你好!”
羅東東一下子來氣了,使勁甩他的空袖管,差點甩到伏霖臉上去,氣罵:
“俺就剩一條胳膊炒菜好嗎?!一條啊!你們這些狗玩意!平時不說多照顧照顧俺!還有事沒事輪流來參觀俺的斷臂!說圓滾滾的挺可愛!天冷的時候,俺傷口抽筋,他們就在一邊狂笑!還說啥,俺就一條胳膊,以后買衣裳,一只袖子用來穿,另一只用來當圍脖!!還說俺將來娶媳婦兒洞房的時候,手用來提槍,就沒手用來……”
“行行行打住打住!!”伏霖趕緊用一塊糊雞胸堵住羅東東的嘴,“云將軍還在這呢!不許說渾話!”
羅東東啃著糊雞胸,嘴里嗚嗚咽咽,顯然還在罵娘。
但云琛看得出,羅東東并不是真氣伏霖和榮易他們。
正相反,大家都不拿特殊眼光對待羅東東,反而讓他心里更舒坦,所以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說出來。
等羅東東發(fā)泄完了,伏霖模糊記得自己來找云琛喝酒的目的,剛琢磨該怎么挑起話題,誰知云琛卻比他先開口:
“伏霖,我覺得你很累,心事很多,背負很重,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伏霖愣愣地看了云琛一會兒,表情從驚訝轉(zhuǎn)為委屈,接著“哇——”一嗓子哭了出來。
作為民間推舉的義軍首領,伏霖曾拼死與叛軍作戰(zhàn),解了獅威軍被困固英城的死局,替其打開北上的通道。
云琛與伏霖雖不似其他人那么熟悉,但并肩作戰(zhàn)的往事歷歷在目,伏霖舍命成全獅威軍的情義不能忘。
自伏霖加入獅威軍以來,為人親和,辦事機敏,武藝超群且很快就和榮易、羅東東打成一片,軍中都很喜歡他,云琛也是。
可不知為何,她總能從伏霖身上察覺到一種說不出來的孤獨。
就像一頭隱藏在羊群里、披著羊皮的孤狼,雖然并沒有惡意,但那和善的外表,卻怎么都掩蓋不住骨子里的壓抑和悲涼。
云琛不是什么官場人精堆里長出來的,她身上更多的是江湖兒女的豪氣灑脫。
對于伏霖,她從未刻意觀察或剖析過,只是憑直覺說出這番話,誰曾想正中伏霖內(nèi)心深處,惹得他嗷嗷大哭,給一旁的羅東東都看愣了。
羅東東腦袋并不清醒,但心疼兄弟的本能沒忘,他將嘴里的糊雞胸吐出來半個,送到伏霖嘴邊,哄道:
“別哭了,你想拿犁耙給我做假胳膊就做吧,燒火棍也行,喏,給你吃塊雞肉,熱乎乎的,吃了心里暖和。”
伏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感動地接過羅東東遞來的雞肉,發(fā)現(xiàn)是羅東東剛吐出來的之后,他哭得更大聲了。
“我苦啊……苦啊……”
伏霖并沒有打開話匣開始訴說,只是反復說著這兩句。
云琛大概聽說過,伏霖老家是宥陽的,因為早年發(fā)水災淹了整個村子,一個親人都沒了。
她心疼地拍拍伏霖肩膀,“別傷心了,親人沒了兄弟在,朋友在,你就拿我們當親人。”
羅東東也唉聲嘆氣地攬住伏霖肩膀,打著醉腔道:
“對,以后就拿俺們當親人。老大給你當娘,俺給你當?shù)蛔屇惝敍]爹娘的孩子!不讓別人瞧不起咱!”
羅東東越說越激動,情緒突然高漲起來,起身搖搖晃晃往外走,說要去取伏霖的名冊來,認伏霖當干兒子,白紙黑字為證。
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農(nóng)村憨包,伏霖哭笑不得,只能任由他去,然后仰天長嘆一口氣,悲道:
“‘親人沒了兄弟在’……云將軍,你說的真好……誰能做你的兄弟,真是他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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