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卷著濃烈的麥香,城南三畝試驗田已是一片沉甸甸的金黃。
飽滿的麥穗壓彎了秸稈,在秋陽下泛著油亮的光澤,密密匝匝,比旁邊稀疏的麥田厚實了整整一圈。
田埂上人頭攢動,王石頭領著一群老農,天不亮就蹲守在此,眼神復雜地盯著這片即將揭曉答案的“怪田”,空氣里彌漫著緊張和期待。
“開鐮!”李恪聲音清朗,穿透田野。
流民們手持新打制的熟鐵鐮刀(釤鐮),鋒刃寒光一閃,沖入麥浪。
刀鋒過處,麥稈應聲而斷,割麥捆扎的速度遠超老農慣用的笨重柴刀。
金色的麥浪成片倒下,迅速被捆扎結實,一捆捆運上田埂。
王石頭眼珠子幾乎黏在那些沉甸甸的麥捆上。
他顫巍巍走近,布滿老繭和裂口的手,小心翼翼掰開一束麥穗。
金黃的麥粒顆顆飽滿、鼓脹渾圓,密密麻麻擠滿了穗軸!他捻下幾粒,粗糙的指甲用力一掐——
噗!
乳白粘稠的漿汁瞬間溢出,帶著新麥特有的清甜香氣,沾了他一手。
“這…這…”王石頭嘴唇哆嗦,手抖得厲害,幾乎拿不住麥穗,“這穗頭…這粒兒…”
他難以置信,又猛地掰開旁邊對照田里收上來的麥穗——粒小、稀疏,對比慘烈!四周頓時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打谷場上,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三畝試驗田的麥捆堆成了小山。
王石頭親自盯著過秤,眼珠瞪得溜圓,呼吸都屏住了。
“一石!”
“又一石!”
“三畝地,共計…十二石整!”負責計數的老賬房聲音發顫,報出數字。
全場死寂。
十二石!畝產四石!旁邊對照田,畝產堪堪兩石半!整整多出一石半!
“哐當!”
王石頭手里的黃銅旱煙桿砸在夯實的泥地上。
他雙腿一軟,直挺挺癱坐下去,失魂落魄地望著那堆成小山、在陽光下燦燦生輝的金黃麥粒,嘴里反復無意識地念叨:“四石…四石…老漢種了一輩子地…從開皇年間到如今…沒見過…從沒見過…”
巨大的數字像一記悶棍,把他腦子砸得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李恪走到他面前蹲下,看著這倔強老農失魂落魄的樣子,聲音平穩:“王老里正,看見了?深耕松土,糞肥壯地,密植增產,法子對了路,地就不會虧待人。”
王石頭猛地抬頭,渾濁的老眼死死盯住李恪的臉,震驚、狂喜、羞愧、敬畏…種種情緒翻涌,最終化為一股熾熱滾燙的洪流!
他雙手撐地,竟不是下跪,而是對著李恪,一個實實在在、額頭觸地的叩首大禮!
“李郎君!恩人!您就是莊戶人的活菩薩!再生父母!這鐵犁…俺們王家莊…要十把!不!有多少俺們要多少!砸鍋賣鐵也要!”他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哭腔和一種近乎狂熱的激動。
他這一叩首,如同點燃了引信。周圍早已被這驚人產量刺激得雙目赤紅、呼吸粗重的莊戶們,“呼啦啦”跪倒一片!黑壓壓的人頭伏在田埂上。
“郎君!開恩啊!賣俺們村幾把!”
“俺帶現錢來了!先賣俺!”
“郎君仁義!給條活路吧!”
聲浪如潮,飽含著對土地最深的敬畏和對豐收最質樸、最強烈的渴望,幾乎要掀翻打谷場。
李恪連忙用力將王石頭攙扶起來:“老里正!折煞小子了!快請起!大家都起來!這犁,說了要賣與大家共富,自然說話算數!起來說話!”他聲音清朗,壓過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