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字成了頭號任務。
工坊后院騰出大片地方,架上長條桌。
年輕學徒吭哧吭哧鋸木頭、刨板子、切方塊,把好梨木、棗木整成一樣大的小木塊。
女人們拿細砂石蘸水,仔細打磨掉木塊的毛刺棱角。
刻字區最熱鬧,十多個老師傅排開,人手一堆打磨好的木塊、一把尖刻刀、一盞油燈(白天也得點燈補光),對著李恪寫好的《常用字表》,埋頭刻字。
刻好的字塊,由識字的管事按偏旁部首和讀音,分門別類放進特制的大木頭格架里。
格架上貼著簽:“木字旁”、“字旁”、“東音”、“支音”……一層層堆得老高。
工坊里白天黑夜輪班倒,刻刀聲、打磨聲、管事報字聲,就沒歇過。
故事內容李恪親自把關。
他知道《西游記》里有些玩意兒在大唐太扎眼。
白天在工坊盯進度,晚上回書房點燈熬油,把記憶里猴王出世、大鬧天宮的熱鬧橋段,揉合了西市酒樓說書先生最火的版本,改頭換面。
核心故事留著,但背景死死扣住貞觀年間玄奘法師西行取經這事。
孫悟空成了護法神猴,降妖除魔,幫圣僧取真經。
太玄乎的神通和犯上的細節都淡了,重點突出忠心、勇猛和闖關克難。
寫了幾天,李恪看自己那干巴巴的字句,總覺得少了點嚼頭。
他想起杜明月那筆好字和雅致文風,心思一動,夾起初稿就去了杜府。
“明月姑娘,我弄了個話本,講玄奘法師西行的事,加了點神怪傳說添點趣味。”
“就是這文字…太糙了,怕人笑話。姑娘才學好,能不能幫著順一順?”
李恪話說得客氣,遞上書稿。
杜明月接過厚厚一疊紙,看到封面上李恪寫的《大唐西域記演義》,眼里閃過一絲好奇。
她低頭翻看,起初神色平常,漸漸看得入神,嘴角時而翹起,時而微抿。
看完猴王龍宮借寶、地府銷名那段,她抬眼,眸子里帶著亮光:“殿下這故事,想得巧,有趣味。”
“雖有點神怪,但忠勇護法的心意,和玄奘法師普度眾生的宏愿相合,倒也無妨。”
她指著幾處,“就是這幾處說法,稍顯直白。‘那猴子抓耳撓腮’,不如說‘那神猴性急,抓耳搔腮’;‘老龍王嚇得腿軟’,可改成‘龍王見神兵之威,心膽俱顫’。”
“這樣聽著文雅點,意思也更清楚。”
李恪一拍大腿:“改得妙!就照這個來!潤筆的錢,恪記按長安城最高的給!”
杜明月輕輕搖頭,臉頰微紅:“殿下重了。能為殿下這惠澤寒士的印書‘神器’出點力,明月心里樂意,不敢要酬勞。”
她提筆蘸墨,就在李恪的書稿旁細細改起來。
兩人一個寫一個改,偶爾低聲商量兩句,氣氛正好。
那書稿上的墨跡,慢慢融進了李恪的奇思妙想和杜明月的清雅文風。
一個月后,西市最熱鬧的街口,一家新鋪子前人山人海。
“恪記書坊”四個大字的牌匾高懸,秋陽下晃人眼。
最扎眼的是臨街那幾扇又大又透亮的琉璃窗!陽光直直照進店里,亮堂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