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踏晨光而來。
他的眉頭微微蹙著,略顯疲憊。
但那雙經歷過北境風霜的雙眸卻如同淬了火一般,剛直,銳利。
脊梁更是如寒山松雪般,不曾動搖。
金鑾殿內,鴉雀無聲,只能聽見林昭靴子踩在地磚上的聲音。
不知何時,這個少年竟也有了不怒自威的氣勢。
高坐于龍椅之上的周皇看著面前這個仿佛踏光而來的少年,竟有些失神。
恍惚間,他仿佛看見了幾十年前的自己。
那個時候他剛剛登基,意氣風發,也曾想著效仿太祖,御駕親征,踏平漠北,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王朝。
只是,歲月流逝,朝堂掣肘,紛亂之事繁多,磨平了他的棱角。
他有多久,沒有再見過這般的少年意氣了?
周皇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神色。
有欣賞,有欣慰,甚至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羨慕。
而另一邊,閉目養神的秦汝貞也緩緩睜開那有些蒼老的眸子。
渾濁的眼珠望向林昭,看著他那身青衫上披著的淡淡的晨光,秦汝貞的眼中閃過一絲難的厭惡和不適。
他太討厭這種感覺了。
就像是一只暮年的獅王看見一頭闖進自己領地的年輕雄獅一般。
野蠻,堅韌,充滿了挑戰一切的勇氣。
就在這一帝,一相各有所思之時。
林昭已經走到了大殿中央。
他目不斜視,無視了左相一黨陰毒的目光,對著高坐在龍椅上的周皇行了一禮。
聲音清朗而有力。
“臣,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北境欽差林昭,幸不辱命!”
“今,攜代州亂局首惡李文博等一眾貪官污吏,回京復命!”
“好!”周皇回過神,看著面前的龍顏大悅,大手一揮,“林愛卿平身!”
周皇的目光轉向秦汝貞,聲音又重新變冷:“秦相。”
“朕記得,你剛才說林愛卿擅殺朝廷命官,禍亂朝綱,越權行事,罪大惡極,懇請朕,明正典刑?”
短短的幾個呼吸的功夫,秦汝貞已經收斂好了情緒,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上看不出一點表情。
他緩緩從百官之首的位置走出,睨了林昭一眼,對周皇躬身一揖。
“回陛下,老臣確是此意。”
他抬起頭,那雙古井般的眸子望向林昭,聲音沙啞,字字誅心:
“林大人!”
“老夫敢問,代州守備雷猛乃是朝廷親封的四品武將!”
“你可有兵部勘核、陛下圣旨,便將其當場格殺?”
“老夫再問,代州經歷司經歷孫德茂,乃朝廷正六品文官,其外甥朱大海,一介布衣,縱有小過,何以慘死街頭?”
“你身為朝廷欽差,當街行兇,將人凌虐至死,眼中可有我大周律法?”
見林昭毫無反應,秦汝貞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敲響的晨鐘一般洪亮:
“老夫最后問你!”
“李文博身為一州知府!乃是代州的臉面!朝廷的臉面!”
“縱有千般不是,也該由三司會審,陛下親斷!”
“你將其押入囚車,一路游街示眾,與庶民同罪!”
“你此舉,是將朝廷顏面,置于何地?!將陛下威嚴,置于何地?!”
秦汝貞一番話句句都在國法和體統的制高點上。
不去過問李文博在代州被人抓住的多如牛毛的痛腳。
而是只攻殲林昭在行事上的作風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