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李瘸子的臉上。
    李瘸子緩緩抬起頭,迎著幾百道復雜的目光,眼神卻異常平靜,“整個上午,我都在打鐵房。和牛娃子他們幾個一起給新刀開刃。從辰時到剛才,未曾離開半步。”
    他頓了頓,看向旁邊一個膚色黝黑的年輕漢子,“牛娃,你說。”
    “是,是的,”那個叫牛娃子的漢子急忙點頭,說話還有點磕巴,“李、李大哥跟我們一直在打鐵房,火、就沒停過,那么多,雙眼睛看著呢。”
    李瘸子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一整個上午都在眾人視線里揮錘打鐵。
    不是李瘸子。
    沈桃桃的心稍微松了一口氣,但新的疑惑也如同藤蔓纏繞上來。
    驛站附近通往野狼谷的路上,確實留下了另一個人拖拽宋三的痕跡。
    驛站里還有誰有這等力氣和對宋三的深仇大恨?
    “拖拽的痕跡?”熊奎也懵了,腦子似乎被這突變的線索攪亂,“什么意思?那腳印最后往哪兒去了?”
    謝云景的目光幽深如潭:“最蹊蹺之處就在此。拖拽痕跡進入野狼谷附近后,另一行足跡便消失了。好似憑空消失了。現場凌亂不堪,狼群足跡紛雜,又有撕扯啃噬,或許,足跡的主人……”
    他聲音微頓,冷意更深,“已被野狼吞吃入腹,尸骨無存。”
    周圍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寒意如同毒蛇,纏繞上每個人的脊背。
    “謝爺……陸夫人……沈姑娘……”
    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由遠及近。
    所有人都被這聲凄惶的叫喊驚得回頭。
    只見周寡婦踉踉蹌蹌地撲到門口,滿臉焦灼的淚痕,氣息急促,顯然是一路小跑急趕過來的。
    “陸夫人,求求您,快去瞧瞧阿鸝吧。”周寡婦顧不上擦眼淚,撲到陸夫人跟前就要下跪,“那丫頭……那丫頭不好了,像是染了風寒,燒得燙手,渾身抖個不停,哭都哭不出來了。求您快去看看,快救救她吧。”
    陸夫人聽到阿鸝病重,臉色一變:“阿鸝她怎么了?昨兒不是還好好的?”
    她扶起周寡婦,“你別急,我這就去……”
    “我跟你一起去。”沈桃桃也十分擔心。阿鸝,那個在小年夜用天籟之音撫慰眾人的姑娘。
    周寡婦聽到沈桃桃的話,身體極其明顯的一顫。
    她抬起頭,飛快地看了沈桃桃一眼,眼神里滿是混亂的懼意,嘴唇哆嗦著:“不……不勞煩沈姑娘了。天冷,阿鸝風寒重,別過了病氣給姑娘……”
    那瞬間的驚恐清晰得令人無法忽視。
    這反應太反常了。
    陸夫人也覺得不對勁,沉著臉:“孩子病了哪還顧得上這些,沈姑娘也是關心……”
    “無妨。阿鸝唱歌好聽,我還想聽她唱歌呢。”沈桃桃盯著周寡婦的臉,語氣平靜卻不容拒絕,同時還狀若無意地往前又靠近了她一步。
    一股極淡的腥甜氣味,混雜著周寡婦身上的汗酸味,鉆入了沈桃桃的鼻子里。
    是血腥氣。
    不是陸夫人那種大片沾染的新鮮血腥味,更像是一種被草草擦拭后捂在布料深處的隱隱的腥味。
    周寡婦身體僵得像塊木頭,嘴唇哆嗦得更厲害,想后退卻絆住了腳。
    她看到沈桃桃審視的目光,臉上那點強裝出的鎮定徹底崩潰,只剩下驚恐的空洞。
    就在這僵持到的一瞬,謝云景低沉的聲音響起:“既然阿鸝姑娘病了,我們一同去看看也好。”
    他的目光與沈桃桃對視了一瞬。
    那一眼很短,沒有任何語交流,但沈桃桃清晰地接收到了其中的提醒。
    “走!”陸夫人救人心切,沒注意到更多的細節,拉著還在瑟瑟發抖的周寡婦轉身就走,“周嫂子,快帶路!”
    沈桃桃定了定神,壓住翻騰的心緒,緊跟在陸夫人和周寡婦身后步出暖棚。
    熊奎想攔,但謝云景玄鐵鞭一出,他只放了句必須交出兇手的狠話就走了。
    阿鸝那間木屋就在驛站最邊緣,她和周寡婦住在一起,平時最安靜冷清。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股混雜泥土和淡淡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
    陸夫人幾步沖到炕邊,沈桃桃緊隨其后。
    阿鸝蜷縮在炕上,面色潮紅,眉頭痛苦地緊鎖在一起,瘦削的身體在一條舊棉被下劇烈地顫抖著,發出模糊不清的嗚咽。
    可炕沿邊,還坐著一個讓沈桃桃有些意外的身影。
    周瑩。
    她低著頭,正用一塊濕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阿鸝額頭的冷汗。
    聽到開門聲,周瑩猛地抬頭,眼睛里劃過一絲不亞于周寡婦剛剛的震驚與慌亂。
    這慌亂被她極力壓制下去,僅僅是一瞬,她便飛快地垂下眼簾,手上擦拭的動作又繼續了下去。
    屋內的五個人,謝云景、沈桃桃、陸夫人、周寡婦、周瑩,目光在短短剎那交匯碰撞。
    謝云景是審視中的了然,沈桃桃是驚訝中的猜測,陸夫人是純粹焦急和疑惑,周寡婦是驚弓之鳥般的恐懼,周瑩則是瞬間的慌張后強裝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