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沈桃桃躺在炕上,想睡卻睡不著。
    不知道為什么,右眼皮從入夜后就一直跳,跳得她心煩意亂。就像有根看不見的線,懸著塊冰棱子,在她心尖上一下下地撞。
    白天阿鸝幾近破碎的模樣,周瑩和周寡婦眼中的恐懼與絕望,還有謝云景臨別時那蓄著風暴的眼神,此刻都無比清晰地回旋在腦子里。
    空氣悶得人喘不過氣。驛站似乎陷入了死寂,可這死寂下面,分明有東西在不安分地躁動。
    她豎起耳朵,捕捉著每一個細碎的聲響,總覺得那呼嘯的風里,裹挾著不祥的嘶嘶聲,像毒蛇吐著信子。
    “大哥……”黑暗中,她終于忍不住,朝著另一側的木屋低聲呼喚,“大哥,你睡了嗎?”
    隔壁傳來沈大山幾乎瞬間就響起的回應:“沒,咋了小妹?”
    他的聲音清醒異常,顯然他也一直醒著。
    “我……我右眼皮跳得厲害。”沈桃桃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安的輕顫,摸索著,將一直壓在枕頭下的匕首緊緊攥進手里,“總覺得……今夜怕是要出事。”
    短暫的沉默。隔壁傳來細微的窸窣聲,是沈大山坐起了身。
    “換屋睡。”沈大山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你過來,我過去。爹娘……小川……都警醒著點兒,抱著家伙什兒。”最后一句是他拔高了音量,穿透木墻。
    黑暗里,傳來其他人緊張的應和聲。
    沒有多余的話。沈桃桃立刻抱著自己的被子披衣下炕。兄妹二人在黑暗的堂屋里沉默交錯。
    沈大山把身上的羊皮坎肩脫下,不由分說的塞進沈桃桃懷里,自己只留了件單薄的舊襖子。“蓋嚴實。”他低聲囑咐,只留給她一個高大的背影。
    沈桃桃被何氏拽進了自己的屋子,同時還把沈二嫂也挪了過去,剩下的三個男人一人一間。
    窗外的風聲似乎更緊了,凄厲地刮過,像無數冰涼的爪子撓著窗欞。
    黑暗成了最好的催命符,放大了恐懼,也屏住了每一點細微的聲息。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沈桃桃的眼皮已經快要睜不開了。
    “咔噠。”
    一聲輕響。
    原本她那屋子里的窗栓被挑開了。
    沈桃桃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所有困意如潮水般褪去。
    黑暗中,她甚至能感覺到旁邊二嫂的身體猛地一抽,握著她的手驟然收緊,手心的冷汗冰冷粘膩。
    何氏極短促地倒抽了一口涼氣,聲音卡在了喉嚨里。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吱呀。”
    木窗被從外頂開。一道黑影閃過,落在了屋內的地面上。
    那黑影落地極其輕盈,幾乎沒有聲響。弓著腰,動作迅捷中透著小心,幾乎是貼著地面蠕動般,朝著屋內的火炕摸了過去。
    模糊的輪廓在稀薄月光的映襯下,只能看到一個佝僂而瘦小的身形在逼近,像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貪婪地窺視著炕上的溫熱血肉。
    十步……五步……三步……黑影已潛行至炕沿。
    一只干瘦的手,朝著炕上隆起的被褥邊緣探去,就在那只手即將觸碰到被角的千鈞一發。
    “呼!”
    原本在炕上“酣睡”的身影猛然暴起,黑暗中只見一個結實高大的身軀卷起,帶著力量狠狠壓了下去。鐵拳迅若雷霆地砸向那黑影的腦袋。
    “砰!”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拳頭砸在頭骨的聲音在安靜的屋里炸開。
    “啊……呃……”被拳頭砸個正著的黑影發出一聲痛苦的叫喊,可剛叫到一半又詭異地壓了下去,像只被踩斷脖子的野雞,整個身體直接向旁倒去。
    那高大身影動作更快,不等黑影完全倒下,龐大的身軀緊隨黑影落下,膝蓋結結實實頂在對方后腰,死死將對方摁趴在地上。
    一條手臂如老樹盤根般地纏上對方脖頸,箍得死緊。
    “點燈。”沈大山大喝一聲。
    “別點……別點燈……”被沈大山幾乎將肺子都壓出來的黑影,發出了恐懼的嘶喊,“自己人……自己人吶,別點……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