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盡忠不放心晚余,但人家父女二人生死話別,他又不能在跟前聽著,就扒著牢門上的小窗往里看,以便有什么情況可以隨時沖進去。
江連海一只手撐著地,慢慢站起身來,看著一步一步向他走來的晚余,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被關在這里多日,沒有任何人來探視過他,晚余是唯一的一個。
“晚余,好孩子,是你嗎?”他往前邁了一步,腳踝上鐵鏈嘩啦作響。
他激動地伸出手,手腕同樣被鐐銬束縛。
曾經顯赫一時的安國公,只因為站錯了隊,一步一步從安國公變成安平侯,又從安平侯變成安平伯,最終淪為了階下囚,死刑犯。
晚余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站定,看著他落魄的樣子,眼前浮現的,卻是小時候,他每次去看阿娘的情形。
他那時春風得意,風流倜儻,有著顯赫的家世和英俊的相貌,為了附庸風雅,就學著別的男人在外面買宅子養外室。
他對阿娘根本不是愛,圖的不過是阿娘的才情和美貌。
阿娘卻死心塌地的愛上了他,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他上門。
上門后,也只是床上那點事,他痛快過后,便穿衣服走人,從來不曾留宿。
他走后,那漫漫長夜,就只剩下阿娘對著孤燈流淚的身影。
“你還記得她嗎?”晚余輕聲問道。
江連海一時沒反應過來,迷茫道:“誰,你說誰?”
“我們之間,還能有誰?”晚余反問。
江連海恍然大悟:“你是說你阿娘嗎?”
他連連點頭,討好似的說道:“我當然記得,你阿娘是個很好的女子,也是我最喜歡的女子。”
晚余嗤笑:“你說這話,自己信嗎?”
江連海面色尷尬,好在已經很多天沒洗臉,也看不出臉紅。
他實在無心和晚余討論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只想最后再為自己爭取一把:
“晚余,好孩子,你能來看為父,為父真的很開心,你替我向皇上求求情,求皇上饒我一命,好不好?”
晚余以為,他好歹也是個身居高位的男人,就算一朝落敗,也該有點尊嚴和傲骨,不會輕易被自己說服。
誰知自己什么都還沒說,他就已經開始求饒了。
晚余意外之余,越發替阿娘不值,替自己不值。
自己就是為了這么個軟骨頭,在宮里受了五年的罪,并且往后余生都將困死在宮墻之內。
她冷漠地看著這個男人,感覺來之前準備的那些話都是多余。
“你寫一份和離書給我阿娘,我就替你向皇上求情。”她直接從袖中取出提前準備好的紙張遞到江連海面前。
江連海愕然:“為什么,你阿娘都已經死了,還要和離書干什么?”
“死了也要。”晚余說,“你不配做她的丈夫,她生前不能擺脫你,死了也要和你劃清界線。”
江連海像看瘋子一樣看她:“所以,你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替死人討一份和離書?”
“對,就是這樣,你就說你寫不寫吧?”晚余連和他周旋的心思都沒了,“你不寫,我現在就走。”
“等一下!”江連海忙叫住她,“我寫了,你真的能替我向皇上求情嗎?”
“真的。”晚余多一個字都不想講。
江連海卻不敢信她:“你求皇上放我,倒不如求皇上下旨判我與你阿娘和離更省事,何必還要費此周章?”
“因為我想讓你親自寫,讓你心甘情愿放過阿娘。”晚余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我現在都是你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