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就這樣走吧!
或許紫蘇說得對,不道別有不道別的好處,便是道別又如何,不過是摧心折肝地哭一場。
孩子那么小,連她為什么會哭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這將是一場永不相見的別離。
她忽然發覺,一個人自從來到這個世上的第一天起,就注定要面臨一場又一場的別離,或早或晚,或長或短,誰都留不住誰,到最后,都是孤身一人。
或者說,活著本身,就是一場漫長的告別。
如同她這二十二年的人生,跌跌撞撞走到今天,就是在和不同的人說再見。
那就再見吧!
很多時候,再見的意思,就是再也不見。
她穿好衣服走出去,發現昨日還陽光明媚的天氣,不知什么時候又飄起了雪花。
院子的梨樹上,已經落了一樹潔白。
所以,她夢中所見的,應該是雪,而不是梨花。
只是梨樹下,沒有祁讓抱著孩子的身影。
男人說到底還是比女人果決,說斷就斷,絕不拖泥帶水。
也有可能,他現在是有女萬事足,別的都無所謂了。
晚余環顧四周,發現院子里也沒有旁的宮人。
紫蘇說:“別的人都被皇上調去乾清宮了,公主太小,需要很多人照顧。”
“這樣啊?”晚余黯然嘆了口氣,“你去請淑妃和徐掌印過來,我還有幾句話要交代他們。”
“這……”紫蘇面露難色,“皇上有旨,不許任何人為娘娘送行,徐掌印讓娘娘只管出去,他和沈大將軍會去找娘娘的。”
晚余愕然,半晌才點點頭,說了一聲“好”,往下再沒說什么。
食不知味地用過早飯,胡盡忠領著幾個小太監抬了一頂軟轎進來,三角眼又紅又腫,只剩下一條縫。
“娘娘,奴才請旨隨娘娘一起出宮,皇上已然恩準,娘娘出宮要用到的一應物件,奴才也已準備妥當,放在了宮門外的馬車上。
娘娘坐著轎子出去,出去后,奴才給您和紫蘇姑娘當車夫,娘娘想去哪兒,奴才就陪您去哪兒,從此不管天涯海角,奴才都陪著您。”
晚余吃驚地看著他,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曾經他那么想當御前大總管,為此干盡了缺德事,現在居然要放棄一切,跟隨自己去流浪。
“你真的想好了嗎?”晚余勸他,“我覺得你的性子還是留在宮里更合適,你不必為了我放棄自己安穩的生活。”
“娘娘不用擔心,奴才這樣的人,到哪都能吃得開。”胡盡忠懇切道,“奴才心意已決,皇上也同意了,娘娘就不要再勸奴才了。”
“是啊娘娘,他愿意就讓他跟著吧!”紫蘇難得替胡盡忠周旋一回,“咱們走了,別處他瞧不上,乾清宮他也回不去,在宮里著實尷尬,跟著咱們,好歹是個伴兒。”
晚余聽她這么說,倒也沒再反對,只是心中頗為感慨。
從前她恨這個人恨得要死,不承想到了最后,竟然是這個人陪在她身邊。
“那就一起吧!”晚余說,“外面的日子沒有宮里安逸,但愿你不要后悔。”
“多謝娘娘,奴才保證不后悔。”胡盡忠抹著眼淚說道。
晚余讓紫蘇再收拾一些隨身的東西,自己則去了育嬰室,想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帶走做個念想的。
進去之后,發現里面空空蕩蕩,只剩下四面墻,就好像孩子從不曾來過一樣。
晚余站在屋子中間,好半天都緩不過神。
看來祁讓這回是鐵了心地要讓她和孩子一刀兩斷了,竟然把孩子的房間都搬空了。
既然如此,當時又何必氣她不看孩子,非要把奶娘趕走,讓她親自給孩子喂奶?
她心口憋悶的難受,站在這空蕩蕩的房間,眼淚無聲而下。
“娘娘,收拾好了,咱們走吧!”紫蘇挎著一個小包袱進來,心疼地幫她擦去眼淚,扶著她出門上了轎子。
胡盡忠喊了一聲起轎,幾個小太監便抬起轎子,直奔神武門而去。
晚余掀開轎簾,最后看了一眼承乾宮的大門。
雪花紛紛揚揚,像一簾輕紗遮住那紅墻黃瓦朱漆門。
在這里度過的兩百多個日夜,宛如大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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