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念頭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隨即又覺得荒謬至極。
她跟薄行洲只是協議。
可心底那絲揮之不去的心虛和薄行洲眼神帶來的壓迫感,卻讓她如坐針氈,臉頰似乎又開始隱隱發燙。
就在這時,薄行洲那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峭和嘲弄的聲音,清晰地打破了餐桌上詭異的寂靜:
“多喝水呢,傅秘書。”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交代工作,甚至帶著點上司對下屬的關切,可那“傅秘書”三個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刻意。
這聲“傅秘書”如同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傅語聽喉嚨里最后那點癢意和不適感,竟然真的瞬間消失了。
她猛地挺直脊背,仿佛被這冰冷的稱呼激得清醒過來,連帶著最后一絲咳嗽的欲望也徹底扼殺。
餐廳里的氣氛,因為這聲稱呼,變得更加微妙而緊繃。
陸燁布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那雙精明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光。
他放下手中的湯匙,發出清脆的聲響,適時地開口,聲音沉穩,帶著一家之主的威嚴,巧妙地將話題引開,卻也投下另一顆重磅炸彈:
“好了,吃飯。”陸燁的目光掃過薄行洲,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行洲,你明天去一趟嘉禾。”
陸燁的話鋒緊接著轉向陸景,語氣帶著長輩的鞭策:
“景,上個季度嘉禾的成績,做得不夠漂亮,沒達到預期。你要多上點心,多努力!”
他頓了頓,目光在薄行洲和陸景之間逡巡,說出的話卻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精準地插在陸景最敏感的神經上:
“正好,讓你大哥過去幫你看看,把把脈。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嘛。”
兄弟齊心?
這簡直是天大的諷刺。
讓薄行洲去幫他看嘉禾?
這分明是老頭子對他業績不滿的信號。
這簡直是在當眾打他的臉,否定他的能力。
陸景只覺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胸腔里炸開,燒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灼痛。
桌下,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掌死死捏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才勉強維持住臉上那副恭順溫和的表情。
他必須笑,必須表現得體。
他抬起頭,臉上努力擠出一個堪稱完美的微笑,只是那笑意絲毫未達眼底,反而透著一股森然的寒意。他看向薄行洲,聲音平穩,卻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
“好的,爸。我一定……努力。”
他艱難地吐出“努力”二字,隨即轉向薄行洲,眼神復雜,充滿了強壓的屈辱、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敵意。
“大哥,”
他加重了這兩個字,帶著刻意的強調:“有什么需要的,隨時跟我說。”
薄行洲聞,終于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他拿起潔白的餐巾,慢條斯理地、極其優雅地擦拭著嘴角,仿佛在清理掉什么不潔的東西。
他抬眼,迎向陸景那充滿戒備和敵意的目光,眼神平靜無波,深邃得像一潭望不見底的寒淵。
在陸景幾乎要繃不住那虛偽笑容的注視下,在陸燁深沉審視的目光中,在傅語聽屏住呼吸的緊張里,薄行洲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冰冷至極、充滿輕蔑和絕對掌控意味的弧度。
他薄唇輕啟,只吐出兩個清晰無比、重若千鈞的字:
“不用。”
薄行洲那聲冰冷刺骨的“不用”如同寒冰利刃,將餐廳的溫度瞬間降至冰點,空氣凝固得仿佛能碎裂開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主位上的陸燁再次開口了。
他的聲音平穩,帶著不容置喙的大家長權威,仿佛剛才那場無形的刀光劍影從未發生,直接對陸景下達了指令:
“景,”陸燁的目光掃過陸景,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給你大哥在嘉禾留個辦公室。這件事,你親自安排妥當。”
陸景被父親點名,虛偽的笑容更甚一成。
一個陰毒而“完美”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他的心頭。
他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扭曲了一下,快得讓人難以捕捉。
他抬起頭,臉上重新掛上那副謙遜恭順的表情,甚至帶上了一絲刻意的周到和為兄長著想的熱忱:
“好的,爸,我這就安排。”
陸景的聲音更加平穩了,他轉向薄行洲,眼神里閃爍著一種不令人察覺的混合著算計和惡意的光芒:
“大哥,你看這樣如何?嘉禾那邊……語聽之前擔任項目顧問時,有一間獨立的辦公室,環境設施都算頂尖,位置也安靜,她后來調任陸氏后那間辦公室就暫時空置了。不如……就請大哥屈尊,先用著語聽那間?”
傅語聽是他的秘書。
而薄行洲現在要用他的秘書用過的辦公室,不知道他這個大哥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