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身體微微前傾,眼神銳利地捕捉著陸燁的目光,沉聲回答:
“是。從競價開始到最后落槌,他和他的人,沒有任何動作。安靜的反常。”
“嗯。”陸燁鼻腔里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哼。
他沒有追問,沒有分析,甚至沒有流露出任何一絲驚訝或困惑。
他緩緩站起身,有些蒼老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深沉。
他沒有看陸景,而是徑直轉過身,步履沉穩地走向書房一側靠墻擺放的古老檀木立柜。
他的目光,沉沉地、牢牢地鎖定了剛剛他的目光所至,立柜上方擺放著的一個相框。
那是一張有些年頭的合影。
照片里年輕的陸燁意氣風發,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同樣穿著考究,笑容爽朗,兩人肩并肩,姿態親密無間。
陸燁的呼吸似乎停滯了一瞬。
他的視線沒有停留在自己年輕的臉上,而是死死釘在旁邊那個男人的面容上——
那眉骨的輪廓,那眼尾微微上揚的弧度,那深邃眼神中透出的、即使隔著歲月和相紙也掩藏不住的某種特質。
竟與如今在商場上令他們如鯁在喉的薄行洲,有著驚人的、令人脊背發寒的相似。
書房的空氣,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陸燁背對著陸景,背影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只有握著茶杯的手指,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
次日,
嘉禾集團。
早上的公司內部卻彌漫著另一種沉重——
一種被巨額資本和不容失敗的命令壓得喘不過氣的緊張。
“云頂度假村”五個字,如同一道無形的枷鎖,鎖在每一個相關員工的神經上。
從最高層下達的死命令如同冰冷的鐵律,在各部門間飛速傳遞、反復咀嚼:
“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尤其是當“40億”這個天文數字在茶水間、走廊角落被壓低嗓音驚呼出來時,恐慌如同無聲的潮水,迅速淹沒了整個辦公區。
“四十億?!我的天,嘉禾這次是把一半都押上了吧?”
“聽說陸總親自盯著,誰敢掉鏈子?”
“瘋了,真是瘋了。怪不得上面跟催命似的……”
“噓!徐副總來了!”
早上十點,項目核心團隊的晨會。
會議室里空氣凝滯,人心惶惶。竊竊私語在徐茜推開門的瞬間戛然而止,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刀切斷。
徐茜踩著鋒利如刀的高跟鞋走了進來。
她環視全場,目光如同探照燈,所及之處,無人敢與之對視,紛紛低下頭假裝忙碌。
然而,她的視線最終精準地落在會議桌末端那個身影上。
傅語聽。
傅語聽安靜地坐在那里,脊背挺直,神情淡然,仿佛周遭的低氣壓與她無關。
正是這份超乎尋常的平靜,在徐茜眼中顯得格外刺眼和令人厭惡。
徐茜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
這次,她絕不會讓這個女人再有機會全身而退。
她要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親手撕碎她那副看似無懈可擊的面具。
會議在一種令人窒息的壓力下進行。
徐茜站在主位,聲音清晰有力,條分縷析地布置著任務,每一個要求都苛刻到近乎嚴酷。
巨大的盈利壓力被她巧妙地轉化為對下屬執行力的極限壓榨。
眾人的神經越繃越緊,會議室里只剩下徐茜冰冷的聲音和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就在會議接近尾聲,眾人以為煎熬即將結束時,徐茜話鋒陡然一轉,目光如電,直射傅語聽:
“傅秘書,”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刻意為之的刁難:
“關于項目地周邊生態評估的原始數據、近五年區域旅游消費趨勢分析報告、以及所有潛在合作方的詳細背調資料,我今天下班前,要看到完整的電子版和紙質報告,放在我桌上。”
此一出,會議室里瞬間炸開了鍋。
“什么?下班前?這怎么可能!”
“生態數據還在環保局那邊走流程呢!”
“五年趨勢分析光是搜集數據就得幾天……”
“背調?那么多家,挨個查一遍到半夜也弄不完啊!”
“這……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壓抑了許久的議論聲再也控制不住,像水泡一樣咕嘟咕嘟冒出來。
這不僅僅是質疑,更是一種對不合理要求的集體恐慌和隱隱的憤怒。
“安靜!”
徐茜猛地一拍桌子,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地刺破了嘈雜。
她臉上精心維持的冷靜面具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底下壓抑的怒火。
她無視所有人的反應,冰冷的目光死死鎖定傅語聽,一字一頓地重復,帶著赤裸裸的逼迫和一絲等著看好戲的惡意:
“傅秘書,我問你你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