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眼前不遠處站著的那個女人,她不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中,我不愿將她等同于二十年前的她,更不想她以這樣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我曾經(jīng)不止一遍的幻想過,她會在郁金香盛開的季節(jié)回到我們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亦或者,是一個收獲的季節(jié),遍地都是麥田和收割的機器,她就站在麥田里,為我?guī)砘钕氯サ南M?
我唯獨沒有設(shè)想過,我們會在醫(yī)院這個滿是病菌的地方見面,所以我不愿意相信是她,盡管我的心一直在快的跳動著。
我停下了腳步,她還沒有現(xiàn)我,只見她從那個秘書的手中接過了電話,然后順勢背身對著我,開始對著電話和那個市局的領(lǐng)導溝通了起來。她的話語依舊凌厲,聽不出一絲可以商量的余地。只是三兩語后,她便將手機還到了那個秘書的手上。而那個秘書對她的態(tài)度也生了本質(zhì)上的轉(zhuǎn)變……這看似很難搞的這一切,就這么被她給輕松的搞定了。
她和那個秘書之間并不是一場戰(zhàn)爭,卻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一個剎那間,她回過了頭,我們的目光在往來的人群中交集了,我無法在她的表情中看到她的心情,她也一樣,我們就這么對視著。她沒有向前,我也沒有退后,一直保持著這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卻足夠敏感。
現(xiàn)場,只有金秋和老金一家在用不知所措的目光看著我,他們沒有想到我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就趕回到上海。我要感謝喬野,如果不是他的慷慨解囊,想必我還要在南京耽誤個一兩天,也就不會看到眼前生的這一幕!
我不覺得自己是一個需要愧疚和躲避的人,平復了心情之后,我便向她走了過去,然后站在她的面前。她作為一個高端人士,保養(yǎng)得很好,面貌里依舊有二十年前的影子。這是我所懷念的。我的嘴唇在顫抖著,卻開不了口和她說話,我甚至不知道要怎么稱呼這個女人,也許阿姨更合適,或者楊女士,因為這么多年她沒有盡到一個母親該有的責任。
她也沒有開口,看著我的眼神卻在閃爍中變換了很多次,然后紅了眼睛……這是一次意料之外的相見,卻打開了一扇大門,我在這扇門里,有時因為想她而欣喜若狂,有時因為她不在身邊,而感覺不到自己的生長。
是,這個女人就
是我的親生母親楊瑾。她眼神里的那一抹孤郁和看著我時的溫柔,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她終于開了口:“橋……”
我壓制住心中所有的復雜情感,只是冷漠的看著她,終于回道:“這么多年不見,真是難為你還能認出誰是江橋,沒有把我當成是路人甲乙丙丁……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一種情緒哽住了我,讓我將那些蠢蠢欲動要說出的話又憋了回去,然后重重的喘息。我仿佛又看見了那扇半遮半掩的門,我就趴在這扇門上,看著她越來越遠的背影……如今,她回來了,但那些為希望點著的路燈卻全部滅了,她不會看見我趴在木門上的靈魂有多寂寞。
我放下了指著她的手指,然后仰起頭看著一片白色的屋頂……
我依然記得她離開的那年,我只是8歲的年紀,留著簡單的寸頭,穿著破舊的衣裳,甚至窺視這個世界的角度也和現(xiàn)在不一樣,那她為什么還要記得我?對著連細胞都已經(jīng)全部完成新陳代謝的我,喊出十幾年前才會喊出的昵稱。
她拉住了我的手,感受著她手心的溫度,心里澎湃著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柔軟。她也變了,不再是那個在紡織廠工作的楊瑾,手上總是會有被線條拉出的繭子。除了談吐,她的穿著、她的模樣、她在與人溝通時的表情,都處處顯示著高人一等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