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里的塵埃在斜射的晨光里懸浮,像被凍住的金粉。
就在這死寂得能聽見心跳回聲的空間里,一場生死較量轟然引爆。
陳天宇手腕輕旋,烏木折扇“唰”地展開,玄鐵扇骨在光線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他手臂微揚,折扇帶著破空的銳響刺出,扇尖繃得筆直,像極了蓄勢已久的靈蛇猛地探首,精準鎖向溫羽凡的咽喉。
扇未至,風先至。
那股裹挾著內勁的森冷氣流擦過頸側皮膚時,溫羽凡清晰地感覺到汗毛根根豎起,像被冰錐掃過的草叢。
他幾乎是本能地動了——左手腕畫圓,太極勁意如墨滴入水,瞬間在身前暈開一道無形的力場。
掌心剛觸到扇尖,柔勁便順著竹骨纏了上去,像水流繞石,不硬抗,只輕巧一引。
“嗤——”折扇的軌跡被帶得偏開半寸,擦著溫羽凡的耳廓掠過,扇面掃起的風刮得他耳尖發麻。
同一秒,溫羽凡的右手已如驚雷炸出。
掌心騰起淡藍色的電弧,“龍雷勁”三個字仿佛隨著掌風炸響在空氣里。
那掌力裹挾著裂帛般的轟鳴,剛猛得像開山巨斧,直劈陳天宇心口,連周遭的塵埃都被掌風掀得翻卷起來。
千鈞一發之際,陳天宇的手腕詭異地擰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
那柄還在震顫的折扇驟然回抽,“啪”地貼在胸前。
扇面瞬間繃緊,素白的紙面在掌力沖擊下劇烈震顫,像被狂風扯動的琴弦,卻連一道褶皺都沒起。
無數道銀絲般的內勁順著扇骨蔓延,像蛛網捕住飛蟲,將龍雷勁的爆發力一點點卸向四周。
溫羽凡只覺掌心的剛猛力道如石沉深潭,剛觸到扇面便被層層化解。
“好個內勁化勁!”溫羽凡喉間溢出一聲贊嘆,指尖卻已變掌為鉤。
五指關節錯動時,擒龍爪的勁氣陡然爆發,如淬了鋼的鐵索橫空掠過,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直鎖陳天宇握扇的腕脈。
陳天宇眼睫微顫,折扇“唰”地收于身后,露出的胸膛在晨光里泛著單薄的白——他竟然為保折扇而空門大開。
溫羽凡哪肯放過這機會?
左腳向前踏進一步,鞋跟碾過水泥地發出“咯吱”輕響,右拳裹著龍吟般的勁風,直搗對方胸口。
拳風未至,已將陳天宇胸前的衣襟吹得獵獵作響。
就在拳鋒即將觸到布料的剎那,陳天宇的身體突然向后仰倒。
腰背幾乎貼到地面之時,他左腳猛地蹬向地面,“咚”的一聲悶響里,整個人竟像離弦之箭般貼地倒射而出,拖著一道殘影滑出三米遠。
溫羽凡的拳頭砸在空處,空氣被拳風擊打地發出“嗡”的一聲悶響。
他剛要提步追擊,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見地面的影子在旋轉……
陳天宇竟用手掌猛擊地面,借著反作用力,身體如陀螺般旋轉著彈射而回!
右腿繃得筆直,腳尖帶著螺旋的勁氣,如毒龍出洞,直指溫羽凡的丹田。
腳尖未至那勁風先一步掃過小腹,溫羽凡甚至能聽見自己的衣料被氣勁割裂的“嘶啦”聲,一股寒意順著皮膚鉆進骨頭縫。
“游龍步!”溫羽凡低喝一聲,腳踝猛地擰轉。
身體像被風吹動的柳條,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擰轉避開,堪堪躲過那記毒龍鉆。
“好身法!”陳天宇旋身收招時,烏木折扇的扇骨在掌心輕輕叩出“篤篤”輕響,金絲眼鏡后的眉峰微挑,鏡片反射的晨光里,訝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蕩開一圈細碎的漣漪。
溫羽凡落地時足尖在水泥地上碾出半圈淺痕,鞋跟蹭過碎石的“咯吱”聲里,他屈腿活動腳踝,感受著筋絡里尚未散盡的麻意。
喉間溢出的濁氣混著灰塵落地,唇角揚起的弧度里裹著未熄的戰意:“原以為你是用扇子的行家,想不到腿法才是殺招。”他活動了一下腳踝,“既然如此,便來試試我這招。”
話音未落,他膝蓋驟然繃起如拉滿的弓弦,借地力猛地騰躍而起。
腰背擰轉的瞬間,右腿如蓄勢的龍尾陡然彈出,褲管被勁風撐得獵獵作響,竟在半空拉出一道淡青色的殘影。
“云龍腿”三個字仿佛隨著動作炸響,腳踝翻轉的弧度帶著破空的銳嘯,像真有鱗爪的龍影穿云而過,直取陳天宇胸口。
“來得好!”陳天宇不退反進,月白西裝的下擺被旋身帶起的氣流掀成傘狀。
他右腿掃過地面時,積灰突然如活物般騰起,在晨光里凝成旋轉的灰柱。
那是內勁裹挾著砂礫形成的氣墻,剛猛得像出山猛虎的利爪,帶著“呼呼”的風嘯迎向半空的身影。
“嘭!”
兩人腿腳相觸的剎那,悶響像重錘砸在鐵皮桶上。
溫羽凡只覺小腿肌肉猛地一顫,陳天宇腿上傳來的剛勁竟如鋼針般鉆進經脈,麻癢順著骨縫竄向膝蓋,就像被蜂群蟄咬的灼痛。
而陳天宇被云龍勁的反震推著連退三步,每步落下都在水泥地上砸出淺坑,月白褲腳被氣勁撕開的裂口處,露出的小腿肌肉還在突突跳動,像藏著頭不安分的小獸。
“這腿法竟暗含龍吟之威?”陳天宇用折扇柄輕敲肩頭,試圖壓下臂彎里亂竄的氣勁,眼底的笑意漫過鏡片,“溫先生果然了得。”
方才碰撞時,他清晰感受到對方腿勁里藏著股盤旋而來的韌力,像龍嘯震徹云宵,硬生生破開了他的虎形氣墻。
溫羽凡落地時足尖在地面碾出半圈旋痕,鞋尖挑開幾粒碎石。
回想腿骨傳來的震顫,對方內勁裹著沙塵撞來的瞬間,確實有猛虎撲食般的沉猛。
“陳公子能將內勁融入沙塵造勢,也讓在下開眼界了。”他甩了甩發麻的右腿,褲管掃過腳踝的傷口,疼得眉峰微蹙,眼底的戰意卻像被風引燃的火星,愈發熾烈,“不過……”
尾音尚未落地,兩人幾乎同時動了。
溫羽凡的身影如貼地的游龍,左腳尖點地的剎那,右腿已帶著破空的銳響掃向陳天宇膝彎,腳踝翻轉的角度刁鉆得像要擰斷對方的筋骨。
陳天宇旋身避開的同時,左腿如鋼鞭橫抽,西裝褲下的肌肉賁張如鐵,帶起的氣浪竟將三米外的鐵皮貨箱掀得“哐當”作響。
兩人不斷踢出的腿影在晨光里交錯成模糊的光帶,快得只剩殘影。
空氣中炸開的骨節碰撞聲此起彼伏,內勁互抗產生的氣波讓周圍的木箱紛紛震顫,像有人在耳邊反復敲打鐵器,震得貨箱上的灰塵簌簌飄落,在光柱里劃出無數道扭曲的軌跡。
有只裝著棉紗的木箱甚至被震裂了縫,白花花的棉絮順著裂口涌出來,像突然綻開的花。
……
這場龍虎斗,便在這看似兇險卻暗藏克制的交鋒里愈演愈烈。
貨箱的震顫聲、骨節的碰撞聲、氣流的銳嘯聲混在一起,像場永不停歇的風暴,將倉庫里的塵埃卷成旋轉的漩渦,在晨光與陰影的交界處,絞出一片混沌的戰場。
岑玉茹端坐在真皮沙發里,指尖無意識地在扶手上劃動。原本精心打理的卷發垂在肩頭,幾縷碎發被她煩躁地撥開,露出光潔額頭上細密的青筋。
她的瞳孔像淬了冰的墨,死死鎖在陳天宇騰挪的身影上,連呼吸都帶著刻意壓制的頓挫。
陳天宇的每一記腿法都看似凌厲,靴底碾過水泥地的悶響里裹著內勁的震顫,可岑玉茹看得分明:
他掃向溫羽凡膝彎的那記側踢,在距離半寸處突然變了軌跡,鞋尖擦著對方褲管掠過時,甚至帶起了一縷無關緊要的灰塵。
更別提那看似要鎖喉的折扇,每次都在觸到對方衣領前驟然收勢,扇骨碰撞的輕響里藏著顯而易見的猶豫。
“呵。”她從鼻腔里擠出一聲冷笑,指尖猛地攥緊。
沙發扶手的真皮被掐出五道深陷的指痕,邊緣的縫線崩開了幾縷,露出底下米白色的棉絮。
指腹碾過木頭扶手的紋路,能清晰感覺到粗糙的顆粒被指甲刮起,細碎的木屑粘在皮膚上,像沒燒盡的火星。
倉庫頂部的天窗漏下一縷晨光,恰好照在她緊繃的下頜線上。
那道線條平日里總是帶著慵懶的弧度,此刻卻繃得像把拉滿的弓,連唇角那顆精致的朱砂痣都仿佛染上了戾氣,在光線下泛著妖異的紅。
當陳天宇又一次在溫羽凡露出破綻時收招,岑玉茹胸腔里的怒火終于沖破了堤壩。
她猛地直起身,沙發彈簧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鬧夠了沒有……”她的聲音像是從生銹的鐵管里擠出來,每個字都帶著齒間摩擦的砂礫感,“你當老娘瞎嗎?”
話音未落,她的手掌已經拍向身側的檀木茶幾。
那只雕著纏枝蓮紋的茶幾前一秒還放著水晶酒壺,下一秒就在內勁的沖擊下炸成漫天碎屑。
檀木的碎塊混著玻璃碴子飛濺,有片鋒利的玻璃擦過她的紅裙,在裙擺上劃開一道細長的口子,露出底下白皙的腳踝,可她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退下!”
陳天宇像是早等這句話,身影瞬間后掠。
月白西裝的下擺在空中劃出流暢的弧線,落地時穩穩站在三米外,甚至還優雅地撣了撣肩頭的灰塵,呼吸平穩得像是剛結束一場散步。
這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徹底點燃了岑玉茹的怒火。
“陳天宇!”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尾音里淬著冰碴,“你莫不是覺得,陳家的招牌硬到能扛住岑家的刀?要不要我現在就派人去城東,讓你那些族人,也嘗嘗周家的滋味?”
陳天宇立刻垂下頭,握著折扇的手指關節泛白,連帶著扇骨都發出細微的震顫。
“夫人明鑒!”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在下與溫羽凡交手時已拼盡全力,奈何對方身法詭異,實在……”
“滾!”岑玉茹厲聲打斷,眼神像手術刀般剮過他的臉,“等我收拾完姓溫的,再回頭扒你的皮!”
陳天宇如蒙大赦,躬身倒退著沒入倉庫角落的陰影里。
就在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暗處的瞬間,那緊抿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眼底的惶恐褪去,只剩下如釋重負的清明。
他抬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領,指腹蹭過方才被酒液濺濕的西裝前襟,在塵埃浮動的陰影里,無聲地笑了。
倉庫中央,岑玉茹的怒火仍在空氣中蒸騰。
她目光重新投向溫羽凡時,那雙眼眸里的寒意已經凝成了實質。
岑玉茹猩紅的指甲在真皮沙發扶手上緩緩劃過,留下五道淺白的痕跡,像是在丈量獵物的生命線。
她唇角勾起的笑意淬著冰,眼底翻涌的戾氣幾乎要凝成實質:“這樣也好……溫先生,我兒子斷腿之痛,今日便由我親手討還。”
話音未落,她扶著沙發扶手緩緩起身,猩紅長裙的金絲裙擺掃過滿地玻璃碎屑,發出細碎的“咔嚓”聲,像是踩碎了一地的月光。
裙擺上繡著的暗紋在昏暗里流轉,隨著動作漾開層層疊疊的紅浪,美得淬毒。
侍女早候在側,見她起身便碎步上前,雙手托著一柄狹長的武士刀。
鮫魚皮刀鞘泛著暗啞的光澤,近看才能發現皮紋里嵌著細碎的銀線,在微光下織出隱秘的鱗紋。
最惹眼的是刀鐔處那枚鴿血紅寶石,鴿卵大小的晶體里仿佛凝著一汪鮮血,在倉庫的陰影里透出妖冶的光,映得岑玉茹眼角的朱砂痣愈發艷烈。
她指尖撫過刀鞘,冰涼的觸感順著指腹爬上來,卻沒抵過她掌心的燥熱。
她忽然輕笑出聲,笑聲里裹著點自嘲,更多的卻是不加掩飾的狠戾:“終究是女子,舞不動父兄那等開山裂石的重刀。”手腕輕旋間,“嗆啷”一聲銳響刺破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