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宮中吃了宋嘉寧一整日閉門羹,到了晚上郁悶得很,換了身尋常衣裳,偷偷出行來到秦王府。
秦王剛同王妃用完晚膳,聽見前面下人來報,陛下來了。
他微微一愣,“這么晚了陛下怎么過來了?”
不是應該和御書房的折子打架嗎?
秦王妃這幾日非常開心,看這個賞給自己點心的陛下十分順眼,催促道:“你快去吧,別讓陛下等。”
“那你先睡。”秦王捏了捏她手,叮囑道:“不要熬夜看那些話本子了。”
全是卿卿我我膩在一起甜掉人牙的內容,這怎么能看下去的?
“知道啦!”
秦王就跟著小廝去了前院,發現皇帝正站在亭子里對著天上的月亮嘆氣。
他上前行了禮。
“陛下怎的這時候過來了?”
“來找你喝幾杯酒。”皇帝一甩袖子,坐在亭中。
秦王給身后的小廝遞去一個眼神,“去把庫房的好酒拿一壇過來!再讓廚房準備幾碟小菜。”
小廝應聲而退。
秦王坐在皇帝對面,“陛下似乎有心事?”
皇帝沉默不語。
可是有啊。
他想不明白。
自己的小公主怎么出門一趟再回來脾氣就這么大了。
不過是幾盒子吃的,惦記這么久,還連連給他吃閉門羹。
他去問貴妃,貴妃就給了他一句自己哄。
秦王看他沒吱聲,將小廝送來的酒給他倒上一杯。
“朝上不順多有常見,陛下日夜操勞,還望多注意身體才是。”
清透的酒液落進銀杯中,在燈火下幾近透明。
如今市面上的酒多有渾濁,如此清透的酒液是十分難得的。
若非那濃郁的酒香,皇帝還以為小廝上錯了酒,給自己倒了一杯涼白開。
他盯著小小的酒杯看了兩眼,“不是朝上的事。”
秦王詫異。
“那是何事?”
除了朝上,竟還有事情能讓皇帝如此憂心?
“你不懂。”皇帝擺擺手。
秦王剛和王妃成親數月,王府連個小孩子都沒有,哪里懂當爹的心情?
皇帝想到宋嘉寧說的那些點心,唇瓣動了動,想問幾句,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罷了,都送出去兩日了,就算沒吃完也不能吃了。
“陛下思慮長遠,臣自然是不懂的。”
皇帝懶得聽這些虛話,眼下酒香總勾著他,惹得他時不時低頭就看一眼。
放在以前他就直接喝了,自從貴妃進宮,每到他喝酒時總要多勸幾口菜,說空腹喝酒傷身,久而久之,他喝酒前不吃兩口菜就不太習慣。
他很愛美酒,杯中這個成色一看就是好酒。
只是小菜還沒送過來,他難免心焦。
手指在石桌上輕輕敲著,兄弟倆聊了幾句家常。
皇帝往小路盡頭看了好幾眼。
宮燈明亮,愣是一個人影都不見。
菜呢?
送菜的小廝呢?
道路上忽然映出幾個人影,他心中一喜,再定睛一看,竟然是拖著火爐的小廝。
皇帝:“……”
他望著那幾個小廝把火盆送到兩人旁邊,恭敬對秦王道:“陛下,王爺,王妃怕二位坐在花園染了風寒,特意讓奴才送個火爐來。”
皇帝笑道:“秦王妃有心了。”
小廝說完沒立即退下,低著頭靠近秦王,將手中一個熱乎乎的手爐塞給他,低聲耳語。
“王爺,這是王妃給您的。”
說完人就溜了。
皇帝:“……”
秦王揣著熱乎乎的手爐,嘴角使勁往下壓,愣是壓不下去。
皇帝:“行了,別壓了,想笑就笑吧。”
咋的,他還能攔著不讓笑不成?
秦王輕咳一聲。
“讓陛下見笑了。”
他笑的一臉甜蜜。
皇帝心里更煩了,等不到小廝送菜上來,他直接端起那杯勾人的酒,一口悶掉。
酒液入喉的瞬間,他以為會是尋常佳釀的醇厚綿長,沒承想一股清冽竟先撞開唇齒,帶著幾分凜冽的銳氣直往舌尖鉆。
初嘗只覺甘洌爽口,像是嚼了口冰鎮的玉露,可不等那清甜味兒在舌尖化開,一股滾燙的熱流已順著喉嚨滑下,霎時在胸腔里炸開。
“唔——”
他不自覺低吟一聲,眉頭先皺后舒,眼尾微微泛紅。
這酒好生霸道!
不同于以往喝的黃酒溫潤,也不似果酒甜膩,初入口時清透得像山澗清泉,咽下時卻烈得像燃著的火焰,順著喉嚨燒下去,五臟六腑都仿佛被熨帖過一般,暖烘烘的舒坦。
心中生起的郁氣,被這股熱流沖得散了大半,連帶著鼻尖都沁出些微汗意。
舌尖是清冽的回甘,喉頭余著醇厚的酒香,層次分明得讓他心頭一跳。
“好酒!”
皇帝眼神爆亮。
他抬眼看向秦王,眼底是藏不住的火熱,“這是什么酒?勁兒真足!好啊你藏著這么好的酒,這下可被朕發現了吧?”
宮中美酒數不勝數,他卻從沒喝過這樣濃烈后勁兒十足的酒!
這樣的酒沒進宮中竟先進了秦王府。
秦王一聽這話,臉上驚訝之色藏都藏不住。
“陛下不知道這是什么酒?”
這分明就是皇帝賞賜的那些酒啊。
難道他自己沒喝過?
“你不說,朕如何得知?”皇帝莫名其妙。
他要是知道還能問嗎?
秦王:“這是陛下上回賞賜的那些酒。”
皇帝:“???”
什么時候?
他怎么不知道?
要是有這么好的酒,他怎么可能賞給別人?自己喝都不夠喝!
尋常酒飲,或綿柔或醇厚,或甜或烈,多是一昧到底。
可這酒不同,先是清冽如冰,轉瞬便烈如烈火,冰火相濟間,偏又透著股凈爽的甘醇,像是將山川靈秀與烈火豪情都揉進了這一杯里,喝下去讓人渾身一振。
看皇帝是真的不解,秦王也懵了。
“寧寧回宮那一日,臣和陛下在御花園……”
他這么一說皇帝就想起來了。
那日李公公身后除了點心盒子,確實還有幾壇酒。
皇帝:“!!!”
皇帝握著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緊,銀杯邊緣硌得指節泛白。
他喉結重重滾動了一下,望著杯中清透如泉的酒液,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那不就是寧寧帶回來的嗎?
當時他滿心思都在宋嘉寧那里,眼瞧著李公公帶著人過來,哪里有心思看別的?
誰能想到……誰能想到他隨手打發的東西,竟是這般絕世好酒!
皇帝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又酸又脹。
他當皇帝這些年,什么瓊漿玉液沒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