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主位上的朱由檢掃視了一眼在座的閣臣們,腦中也不斷的計算著自己說的話會引起怎么樣的反應。
當改革推進到現在這個程度,光憑集權于內閣的理由,已經無法讓這些閣臣們同心協力推動下去了。
他知道,在座的不少人中的確有想要繼續推進改革的;但也有人覺得做到現在的程度已經很好了,再繼續向前的話,不僅困難重重,而且也會損害到自己的利益;也有人則看上了黃立極的位置,試圖要取而代之。
所以他需要找到一個讓在座各人都能接受的改革依據,以讓此前因為遇到危機而不得不和他站在一起,讓推動改革的官員們再次堅定自己的立場。
沉默了片刻之后,朱由檢終于開口說道:“孟子曾經說過: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朕以為這句話說得很好。
如果我們將所有的大明人分成兩個部分,一個就是屬于統治階層的勞心者,而另一部分就是歸屬于被統治者的勞力者。
朕和在座的各位,就是屬于統治階層的勞心者,而大明的百姓就是屬于被統治的階層。一個國家如果沒有了統治階層,那么這個國家就會失去秩序陷入混亂;但是如果失去了被統治階層,那么這個國家也就不復存在了。
所以朝廷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維持國家的存繼,而國家就是維護統治階層統治的暴力機器。為什么朕要說國家是暴力機器,因為我們需要國家組織軍隊都抵抗外來的侵略者和**內部的反抗者。
我們還需要國家去組織各地的官府,調解百姓之間的矛盾和向百姓征收稅金和勞役、兵員…而朝廷就是國家這部暴力機器的大腦,正是朝廷頒發的各種命令、政策和組建的各個部門,才能讓這部機器運轉起來…”
聽到皇帝這么解釋國家和朝廷之間的聯系,在座的幾位閣臣都不由面面相窺了起來。雖然崇禎說的辭中有很多新鮮的詞語,但是對于他們來說并不是難以理解的事務。
作為一個綿延了數千年的文明,政治的各種概念和運行規律,在這片土地上早就自覺或是不自覺的在運行了。
只不過中國的哲學家們雖然早就知道了政治的本質和運行規律,但是卻不愿意將之**裸的展現在普通人面前。每一個學派的思想家們,都想要用自己的政治理想編制成一件華麗外衣,將現實的政治打扮成他們所憧憬的模樣。
既然儒學的思想家可以將政治包裝成禮樂忠孝的道德禮教,那么就說明其實他們對于政治的本質并非一無所知。
只不過這種對于政治的實質,很難從四書五經上研讀出來,只能依靠所謂的家學傳繼下去。而能夠坐在這間房間內的官員們,基本上都是有著一定的家世底蘊的,他們對于崇禎所說的這些政治理念,自然不是那么的陌生。
但是,學問這種東西是需要不斷研究和積累的,而政治本身也是一門學問,將政治的本質掩藏起來,只在小范圍內進行教學,對于這門學問來說不會有任何進益,反而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退化。
因此當他們聽到崇禎以一種近乎于解剖的方式,將后世總結出來的政治理念展示在眾人面前,便使得他們大有震耳發聾的感受。
雖然在座的眾人對于政治的本質有所了解,但是這種了解程度也是有深有淺,有全面和片面之分。在崇禎講述之前,還從來沒有人試圖用一種精簡而科學的語,去描繪這些政治理念。
咋一聽到這些政治理念的時候,不少人下意識的就皺起了眉頭,他們實在有些接受不了,這種**裸的功利性語,這讓他們感覺自己維護的那塊遮羞布,被皇帝一把扯了下來。
但是隨著皇帝不停的講述下去,這種在邏輯上可以進行嚴密論證的政治語,頓時引發了眾人的興趣,讓他們覺得這種講述政治理念的語句,雖然過于直白毫無文采,但是這些語句卻帶有一種讓他們著魔的力量,使得他們想要不斷的去思考論證它們。
朱由檢盡量以直白的話語將國家、朝廷、百姓之間的關系講了一遍之后,這才嚴厲的注視著眾人的神情,以一種剛硬而不近人情的語氣說道:“…但是,在大明就有那么一些身處于統治階層,卻毫無統治階層自覺的人,他們在日常所做的一切,都在動搖這個國家的根基,好似他們出生在世間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來毀滅這個國家的一樣。
他們肆無忌憚的侵吞百姓手中最后一塊賴以存活的土地,他們依仗著國家賦予他們的特權去壓迫治下百姓,讓那些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更有甚者,某些人連稍稍弱小一些的本階層人士也不放過,試圖超越國家法律規定的權限,去滿足他們永遠無法填滿的個人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