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黃臺吉的伐明戰略還是繼承自天命汗的伐大木之策,那么大明對付沈陽的戰略就是織網捕魚。甚至可以說,在大明的戰略布局中,也隱隱含有天命汗伐大木的策略。
必然大明在**、廟街等地建立據點,當初沈陽眾人都認為明國這是徒費力氣,畢竟薩爾滸之戰中,明軍四路出擊而被后金分而破之的戰績已經告訴了他們,在這個時代想要玩分兵合擊無疑是在自己削弱自己的力量。
明軍相距幾百里都不能完成分兵合擊的戰術,繞到北方密林中的明軍想要從后方襲擊沈陽,豈不是在做夢?他們只需要派遣少量精兵就能防守住這些長途跋涉而來的明軍了。
但是,當明軍在東海之濱和黑龍江地區扶植起反叛沈陽的力量之后,阿敏等少數人才理解過來,明國在這些地方建立據點,并不是為了想要從后方進攻沈陽,而是要切斷沈陽從這些地區獲得生女真人補充新血的管道。
當沈陽無法從這些深山老林中獲得人口之后,八旗的戰爭節奏不可避免的被打亂了。畢竟老八旗子弟可是各旗旗主的根本,這些生女真人死了可以再去抓,可老八旗子弟那是少一個便沒有了一個。
滿人的根本在于八旗,而八旗的根本實在于各旗的牛錄,這些牛錄基本上是由建州女真和陸續投靠天命汗的各個小部落組成的。也就是說,一個牛錄之內,基本上都是親族或是同鄉。正因為牛錄內部有著血脈和鄉土作為紐帶,因此在戰場上八旗軍隊自然要比明軍堅韌耐戰。
不管是為了至親報仇,還是為了保護親人,同一牛錄的滿人都不會輕易潰散。而反觀明軍,在失去了嚴格的操練和充足的物資補給之后,本就被打亂了地域安排的普通明軍,自然不會對身邊的同伴有多少信心,往往是一點突破,就會全線潰散。
但是,滿人的八旗制度雖然帶來了軍心的凝固,卻也有著一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八旗內部盤根錯節的關系,使得軍隊很難被調動去打一些硬仗。黃臺吉登基之后,第一次出兵寧錦,就遇到過各旗將領不肯執行命令,逼的他不得不自己帶頭沖鋒。
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黃臺吉一直在調整八旗內部的結構,并不斷抓捕生女真人補充八旗新血,依靠這些生女真人打頭陣去激發老八旗的血性。此外便是建立蒙漢八旗的仆從軍,讓滿八旗作為督戰力量出現在戰場上。
但是隨著明人的布局,黃臺吉的策略近乎破產。沒有足夠數目的生女真人摻入到八旗各牛錄之中,黃臺吉對于八旗的掌控就無法做到使臂使指,即便是他不斷的提拔起底層的八旗子弟也不行。
這并不是黃臺吉的策略不行,而是沈陽無法應對明國的戰略。而明國的這種戰略,又是建立在明國近乎無限的物資供應的基礎上的。沒有足夠的物資,明人就無法拉攏到這些深山老林中缺衣少食的索倫人。
對于阿敏來說,當他被黃臺吉用計軟禁在自己府中時,他才想明白黃臺吉對于四大貝勒共議朝政的制度有多么的憎恨,而黃臺吉用來削弱自己在八旗中聲望的計謀是什么。
而年輕的崇禎,幾乎從登基那一天開始,就明白了黃臺吉的想法,并隨手布下了應對的策略。從崇禎元年到崇禎十二年,黃臺吉在沈陽的權力越來越大,但是他距離北京卻越來越遠,這正是明人在戰略上獲勝的結果。
阿敏無論怎么思考,都無法替黃臺吉破除大明在戰略布局上的優勢。對于大明來說,只要滿清無法在戰場上取得決定性的勝利,那么雙方的實力對比將會取決于各自的國內建設速度。
和漢人比建設,看看眼前這座烏蘭巴托城就知道,滿人不會有任何希望。自從漢人來到了這里,不僅建立起了這座城市,更是把它發展成為了一座活躍的貿易都市。更令人神奇的是,漢人居然在這片土地上種出了土豆和白菜,讓漠北的蒙古人第一次吃到了蔬菜。
可是想要在戰場上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就連現在的阿敏都不知道應該進攻何處為好。唯一的選擇大約是擊破山海關,直接把京畿一帶的工廠全部化為灰燼,否則即便滿人能夠從漠南草原繞道攻入山西,也是無法觸動這個國家的心臟的。
然而在山海關之外,滿人還要先擊破錦州-義州-朝陽-察罕浩特這一條防線,即便以阿敏最樂觀的估計,黃臺吉也必須要動員所有的力量,才有可能對這條防線造成全面的壓力。但是這種輸掉就要亡國滅種的賭博,八旗將士真的愿意跟著黃臺吉下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