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繳民間儲備的金銀以增加貨幣的供給,并從貴金屬貨幣徹底轉(zhuǎn)向國家信用貨幣,這原本就是社會生產(chǎn)力發(fā)展超出國家金銀儲備量,不得已而實施的一種解決辦法。
原本這應(yīng)當(dāng)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但是迫于崇禎十三年大明所面臨的險惡局勢,朱由檢不得不用上了這一劑猛藥。當(dāng)他宣布這一決定之時,自然也就遭到了許多官員的猛烈反對。畢竟在這個時代,金銀這種硬通貨大都儲備于大士紳大地主大商人手中,要他們把自己的家產(chǎn)貢獻出來換成一疊印刷出來的紙幣,這顯然是要了他們的老命。
劉宗周、左光先為首的官員是最先站出來反對的,錢謙益、溫體仁等人也委婉的表達(dá)了自己的反對意見,唯有戶部尚書郭允厚、戶部侍郎畢自嚴(yán)、陸海軍兩位**等近三分之一的官員保持著沉默。
面對左光先把戶部提出的鑄幣法案比作盜賊之舉時,朱由檢終于不耐煩的打斷了他說道:“之前戶部已經(jīng)說明,紙幣今后將由國家保證無限法償,百姓若真的需要金銀用度,只要說明理由,自可去銀行兌換。只要不是想著擾亂市場,普通人家中囤積這么多金銀做什么?此物饑時不能用來填飽肚子,寒時不能用來御寒,失去了市場上流通的作用之后,同磚瓦石塊何異?
另外,三大銀行的多數(shù)股份都是商人持有,朝廷不過負(fù)責(zé)監(jiān)管而已,這些金銀送入銀行,怎么就變成了朝廷劫掠小民的舉動了?你這不是在詆毀朝廷嗎?
再說了,朕剛剛已經(jīng)說過了,紙幣的信用將以國家來擔(dān)保,只要大明不滅,國家就承認(rèn)這些紙幣能夠以固定價格兌換金銀。你們現(xiàn)在究竟是在質(zhì)疑朕的信用,還是在質(zhì)疑這大明已經(jīng)撐不了幾日了?
如果你們對于大明,對于朕如此沒有信心,那也沒必要再當(dāng)朕的臣子,當(dāng)我大明朝的官員。你們?nèi)绻J(rèn)為大明朝就要**了,那現(xiàn)在就把官服給脫了,朕絕不勉強你們和我同坐一條船。既然不能同舟共濟,那么就各走各路去吧。有沒有人想要不干的,站出來說話。”
當(dāng)崇禎把臣僚對鑄幣法案的質(zhì)疑轉(zhuǎn)化為對于大明王朝的質(zhì)疑之后,溫體仁、錢謙益等官員立刻便退縮了。和財富相比,他們手中的權(quán)力顯然更有誘惑力的多。此刻的大明不過是面臨危險,又不是兵臨城下,他們自然是不愿意和皇帝分道揚鑣的。
更何況,戶部官員和軍隊代表的沉默,也令他們意識到,即便他們這些官員真的脫去了官服抗議,皇帝也能夠從這些剩下的官員中挑選出足夠的人員來填補他們走后的空缺,這不就是給別人讓位么,傻子才干這樣的事呢。既然阻止不了皇帝一意孤行,他們自然只好留待有用之身,以后再做打算了。
唯有左光先還是不肯放棄,他跪拜于皇帝面前,再三向崇禎勸諫說:“…收繳民間金銀以充實國用,這是歷朝歷代的亡國之君才能干的出來的事。從歷史上來看,這種政策除了讓民間的富戶破產(chǎn),社會動蕩不安之外,從來沒有因此而解決國家財用不足的問題的。
這些民間富戶向來都是朝廷的支持者,也是地方上維持穩(wěn)定的支柱。陛下一紙詔令,就要讓天下百姓承認(rèn)紙幣和金銀無異,這豈不是把百姓們當(dāng)成了傻子嗎?本朝初年發(fā)行的寶鈔,剛一開始何嘗不是同金銀無異,但是此后寶鈔在民間又同廢紙有什么區(qū)別?
這些富戶的家產(chǎn)兌換成紙幣之后,若是紙幣也變成了一文不值的寶鈔,到時候這些穩(wěn)定地方的基石,就會變成帶動地方民亂的領(lǐng)頭人。臣以為,這恐怕同陛下想要推行鑄幣法案的初衷相違背吧?
臣請陛下三思而后行,這鑄幣法案一旦推行,恐怕就是流毒無窮,有損我大明的國運啊…”
崇禎還沒有出聲,對于這些東林黨人一向矛盾深刻的崔呈秀已經(jīng)跳了出來,“好你個左光先,朝堂議事時把陛下比作亡國之君,這就是你忠君愛國的表現(xiàn)?你明是勸諫陛下,暗里難道不是誹謗君父?”
祁彪佳立刻為左光先辯護道:“左大人比喻的是實施的政策相似,不是把陛下比作亡國之君,倒是崔大人故意把陛下比作亡國之君,究竟是何用意…”
馮銓馬上插嘴道:“真是奇了,把鑄幣法案比作劫掠民財?shù)耐鰢瑓s聲稱并不是把陛下比作亡國之君,這豈不就是掩耳盜鈴?”
就像崇禎不允許之前這些前東林黨人帶歪了會議的討論內(nèi)容一樣,他也不樂見崔呈秀等人借此向這些前東林黨人發(fā)難,雖然明面上崔、馮兩人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同樣喝止了雙方的口舌之爭后,朱由檢便開口說道:“是不是把朕比作亡國之君,左侍郎自己有嘴可以聲明,不必你們替他出聲。左侍郎你自己當(dāng)眾說明吧,究竟剛剛那一席話是不是把朕比作亡國之君的意思?”
左光先心里倒是很想承認(rèn),“如果陛下你這么做了,難道還不是亡國之君嗎?”,不過他看了看左右為自己幫腔的同僚,和一邊對自己虎視眈眈的崔、馮兩人,終于還是沒敢把真心話說出來,連累身邊的這些同僚。
“臣剛剛比喻失當(dāng),只是就事論事,并未有把陛下比作亡國之君的意思。臣還是希望陛下三思而后行,不可為日后種下亂國之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