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畢竟是一個實干家,對于崇禎提出來的這種實質性問題,他無法回避,也不愿意回避。而韓爌等人道德文章大約寫的是不錯的,但是遇到這種不能用經義解決的實際問題,也只能在邊上愛莫能助了。
看到孫承宗沉默下來,朱由檢趁機說道:“自古以來,朕從沒見過軍隊不經過訓練就能打勝仗的,現在遼東之地募兵已經占據了十之三四,但是真正經過訓練的又有幾人?
昔日戚少保平倭,還要練軍三年,而今日諸官卻只一味貪圖多募壯士,而不思訓練士兵,這樣的軍隊招募的再多,也不過是一群散沙游勇罷了,除了消耗軍餉,給東虜送人頭之外,還能有什么作為?
所謂守住城池就是勝利,簡直就是荒唐。難道我大明還能把所有的農田都圍在城墻之內嗎?沒有了農人下田耕種,士兵吃什么?用什么?他們的軍餉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
一群虎狼多招募一些倒也罷了,招募一群綿羊回來,這是嫌東虜吃的不夠盡興嗎?”
文震孟聽到這里有些不服氣了,他忽的站出來勸諫道:“我大明官軍乃是仁義之師,焉能像東虜學習,成為一群虎狼,陛下此實在有違圣賢之道,臣請陛下慎思之,謹之。”
朱由檢奇怪的看著文震孟說道:“文卿是想朕做宋襄公嗎?君子不重傷、不擒二毛、不以阻隘、不鼓不成列,宋襄公對敵人倒是挺講仁義,然而宋亡之后,敵人對宋人講仁義了嗎?對大明的敵人講仁義就是對大明百姓的暴虐,文卿難道不明白嗎?”
劉宗周對于文震孟被崇禎詰問的無以對的場面,視若未睹。孫承宗卻不能看著為自己解圍的文震孟陷入困境之中,他不由出聲詢問道:“然則以陛下之意,究竟是要如何呢?”
朱由檢看著孫承宗說道:“無他,精簡兵力,裁汰老弱,凡是為國捐軀和負傷的將士們,都應該得到朝廷的照顧。”
稍稍停頓了一下后,他繼續說道:“衛所制度實行兩百余年,到了今天,既不能抵抗外敵,又不能安靖地方,遼東戰場用募兵為主力,而平定奢安之亂用的是土司兵,可見大明軍制已經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了,朕預建立一支新軍,以衛京師。孫先生久在軍中,嫻熟于軍務,朕想請孫先生來籌建這支新軍。”
孫承宗已經都是軍制改革的倡議者,他擔任兵部尚書時曾經向天啟上疏,歷數軍中各種弊政,想要推行軍事改革。他在疏中說道:(1)明軍“兵多不練,餉多不核”。(2)“以將用兵,而以文官招練;以將臨陣,而以文官指發;以武略邊,而且增置文官于幕府”。(3)“以邊任經、撫,而日問戰守于朝”,認為“將從中御”不妥。因此,他主張“今天下當重將權。選一沉雄有主略者,授之節鉞,得自辟置偏裨以下,勿使文吏用小見沾沾陵其上”
在天啟的支持下,孫承宗在遼東開始了他的試行軍制改革。可惜他的眼光并沒有超出時代的局限性,他的重將權,結果卻造就了遼東將門這個奇葩的軍事集團。
簡單來說,孫承宗的軍事改革就和曾國藩的建軍思想差不多,但是在軍隊實際建設上,孫卻遠遠不如曾國藩切近實際。
孫承宗依靠的建軍對象是遼東將門,他希望把這些將門扶植成為大明的邊境屏障,但是最后就連他自己,都無法隨心所欲的指揮這些軍閥化的武人集團。
而曾國藩卻依靠儒生作為下級軍官,以鄉黨為紐帶,以保衛名教為旗幟,自始至終都把湘軍牢牢控制在自己手心上。湘軍是曾家軍,但是關寧軍卻不是孫家軍。
所以湘軍可以撲滅太平天國,弄出一個同治中興的局面出來。而關寧軍最后卻做了滿清的走狗,成了覆滅大明的罪魁禍首。
孫承宗當初因為柳河之敗而自請罷官回鄉,未嘗不是看出了關寧軍色厲內荏的本質。耗盡千萬帑金訓練出來的關寧軍,居然不敢和后金軍對陣,反而拖自己人的后腿。孫承宗心灰意冷之下,終于上疏求去。
經歷過遼東之事后,孫承宗也明白了手上有一只可以信任的的軍隊是多么的重要。因此崇禎向他提出建立新軍時,他只是躊躇了片刻,就拋棄了和韓爌的約定,放棄了爭取薊遼督師一職。
孫承宗的倒戈,讓韓爌等東林黨人頓時吃了一個啞巴虧,而劉宗周也很旗幟鮮明的支持,崇禎提出的精兵、實兵之策,在劉宗周看來,一切能節約朝廷支出的政策都是好事。
孫承宗接受了組建新軍的任命,馬上就向崇禎詢問道:“那么請問陛下,新軍的兵員從何招募,軍餉如何解決,將官從何處調撥?”
崇禎不動聲色的回答道:“正所謂將為軍之膽,想要練軍首先就要培養將官,一只軍隊沒有敢打仗,會打仗的將官,又怎么會有敢于上戰場的士兵。籌集新軍不急,當務之急是先訓練出一批帶兵的將官。
我大明雖有武學、武舉,但是這些人基本上不過是一群街頭會打架斗毆的平常人罷了。讓這些毫無軍事經驗的人上戰場帶兵,就是對士兵最大的不負責任。
因此朕打算廢除武舉制度,改以將官培訓學校來培訓帶兵的將官,從將官學校的生源以立功將士、有志于從軍的平民、世襲的衛所軍官為來源。今后凡是沒能從將官培訓學校畢業的衛所軍官子弟,一律不得繼承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