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門外山川壇左側,便是祭祀大明軍旗的京城旗纛廟。按照禮制,崇禎在前一晚沐浴齋戒后,于清晨前往旗纛廟親祭旗纛諸神。
作為供奉軍伍之神的旗纛廟,在國初時最為重視。洪武三年七月之前有每月朔望日祭祀旗纛之制,后改為每年春秋兩次祭祀。永樂時期則每年霜降遣官祭祀,宣宗朝每歲秋八月和歲暮遣官祭祀旗纛,這個慣例一直沿用至武宗時期。
武宗之后,隨著文臣地位完全壓制住了武臣之后,這每歲兩次遣官祭祀旗纛神的慣例也已不復存在了。至于皇帝親自前往祭祀,更是上百年沒有的事了。
旗手衛的官兵早就忘記了如何祭祀旗纛的流程,不少人昨晚熬夜惡補了一陣皇帝親祭的禮儀,今日才好歹沒有出錯。天色剛剛發白時,崇禎穿著一身紅如烈火的武弁服,手中緊緊握住“討罪安民”篆文的玉圭,在導駕官和太常卿的帶領下,從左南門走入了神廟內。
旗纛廟并無塑像,只有一排神位。而今日在神位之后,又擺放了出征所用的軍牙六纛,以待皇帝祭祀。在太常卿一板一眼的指示下,崇禎亦步亦趨的進行著繁瑣的祭祀流程。
完成了祭祀之后,從神廟中走出的崇禎抬頭看了一眼東面已經升起的朝陽,便對著身邊隨行護衛的連善祥說道:“備馬,去北郊大校場檢閱三軍,誓師出征。”
崇禎的話語讓連善祥楞了一下,站在一邊的太常卿趕緊說道:“陛下此時應當乘坐大駕鹵簿,方合禮制。”
朱由檢卻不以為意的說道:“天色已經不早,檢閱之后將士們就要立即出發,乘坐車駕豈不是要讓將士們在校場上站上半天?朕以為些許小節,不必過于講究,孫先生以為如何?”
孫承宗看了看天色,便面色不變的說道:“陛下說的不錯,此次出征要力抗強敵,不可慢待軍心。讓將士在校場枯站久候,不是好事。臣請陛下從權,乘馬速行。”
皇帝親自祭祀旗纛自然有著大批的官員隨行,如果崇禎乘坐車駕,他們到還能慢慢跟上。但是現在崇禎丟下了車駕鹵簿,騎馬輕身而去,頓時把一頓官員給丟在了身后,只有孫承宗等幾位大臣和一隊侍衛隨行在崇禎的身邊,向著北郊大營快速而去。
出了德勝門之后,崇禎稍稍加快了些馬速。此時的天色已經大亮,但是城外大道上卻沒有多少行人。一直被拘束在皇城內的崇禎坐騎赤風,在這片空曠的大道上倒是跑出了性子。雖然赤風奔跑的速度看起來還不及后世的摩托車快,但馬匹奔跑時的上下顛簸,倒是比開摩托車刺激多了。
這還是崇禎第一次這么放縱赤風奔跑,赤風很是興奮。而崇禎也很是享受這種奔馳的速度,一種躍躍欲試,對一切都無所畏懼的情緒在他心里慢慢的滋生著。當他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時候,其實一直都有一種焦慮不安的感覺。
不管是誰,如果知道了17年之后自己就要國破家亡,吊死在一棵老槐樹上。都不能夠老神在在的玩什么按部就班的改良主義,總是會急切的想要做些什么。
崇禎這兩年來做的一切,就是為了保全這個國家,也是為了保全自己。如果他不是穿越到崇禎身上,以他的個性大約都不會想著要去挽救這個國家的命運,只會為保住自己的小命努力。因為他很有自知之明,拯救這個國家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他前世終究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歷史大潮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依靠他一個人的力量能夠拯救這個衰亡之世,那他前世也就不會是一個普通的項目經理,早就是黨國不可或缺的精英了。
然而時運不濟,當他醒來之時,才發覺自己竟然成了崇禎。在這個時代其他人或許還有退路,但是作為大明天子,崇禎卻是真正的無路可退。
既然無路可退,朱由檢也只有迎難而上,試圖掙扎出一條保全家國的生路來。然而國事剛剛有所起色,黃臺吉又繞道破關而入,讓他無法繼續安坐京城蓄積力量。
放下一切算計,不再考慮自己和大明將來的命運,下決心同黃臺吉決一勝負的朱由檢,反而覺得原本背負在身上的那些負擔盡去,心情也變得舒暢寧靜起來,再無之前那種每日戰戰兢兢,事事憂慮的束縛之感。
原本把崇禎緊緊包圍在中間的隊伍,在赤風跑出了性子,一騎絕塵而去之后,頓時把整個隊伍扯的七零八落了。連善祥帶著御前侍衛緊緊的跟在了皇帝的身后,把孫承宗等幾位大臣丟在了后面。
這些侍衛策馬奔馳帶起的塵土,讓韓爌等騎術不精的官員紛紛避之不及。咳嗽了好一會才停下的韓爌,忍住不快對著身邊的孫承宗說道:“陛下今日是不是過于輕佻了?誓師出征乃是軍國大事,還是應當遵照禮儀而行為好,萬不可輕慢了軍心。余以為,陛下親征還是再考慮考慮為好。置陛下于險地,不是臣子應該做的啊。”
孫承宗看了一眼這位老友,略有躊躇的回道:“再看一看,陛下畢竟正值年少,有些青春激揚也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