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立極的工作其實是極不討好,所以做完了一任首輔之后,便在朝中清流和地方士紳的喝罵聲中退休回家了。雖然黃立極的兒子和門生都受到了皇帝的保護,但黃立極本人卻依然成為了市井百姓口中的奸邪,差不多成為了和嚴嵩比肩的人物。
至于崇禎朝第二任首輔錢謙益,本身因為性子較軟才被皇帝推上了這個位子,不過是借助其新東林黨領袖的聲望,以調和朝廷內部的官員分歧,將改革繼續推行下去,并穩住地方士紳而已。
錢謙益這十年中任期的表現大約是達到了皇帝的要求,但卻也把自己的名聲丟了差不多了。身為首輔居然沒能夠維護前東林黨人所代表的江南士紳利益,而且在任上不僅連續興起了打壓士紳的大案,最重要的是任期最后三年的連年大旱,使得錢謙益在民間被挨罵的聲音,也不比黃立極少多少。
至于去年中秋之后接替錢謙益上臺的溫體仁,剛上任沒多久北方的旱情就開始得到了緩解。特別是因為黃河以北地區土豆、玉米的大量引種,區域內人口的連續外遷,使得河北、山西、陜西、寧夏等地的糧食生產終于出現了收支平衡的年份。
而河南、山東、安徽等地的旱情,也遠不及前兩年嚴重。加上海外糧食的生產、收購、運輸組織漸至成熟,使得今年的災區百姓,終于沒再出現大規模的死亡,而各地高企的糧食價格也開始有所回落。
過了崇禎十五年的春節之后,河北南部數縣去年爆發瘟疫的地區,又傳來了疫情已被控制的好消息。一時之間,好消息不斷向京城傳來,連帶著民間百姓談到溫體仁的口碑都是極好的。
就連溫體仁都聽說,已經有人開始鼓吹賢人出而奸邪遠,朝堂上終于開始正本清源了,所以災禍才會漸漸遠去,接下來大明朝總算是走上正道了。
溫體仁聽后固然有些飄飄然,但也有人對傳是極為惱火的。比如前首輔錢謙益大人,據說在家中就把最心愛的一件茶盞都給砸了。
不過溫體仁心中舒暢歸舒暢,卻同樣不敢輕忽大意。他這個首輔可真是來之不易,如果不是崔呈秀和馮銓為新舊東林黨人所抵制,而錢謙益的門生瞿式耜又缺乏黨內的支持,首輔之位還真難以落到他的頭上。
雖然崇禎最后和錢謙益達成了協議,讓瞿式耜接任兩廣總督,以換取錢謙益支持溫體仁上位,但是他也不得不讓出了吏部尚書的推薦權,讓皇帝直接提拔了南京禮部尚書王朝聘接了他的位子。
溫體仁覺得在崇禎朝自己也算是進步迅速,從一介中層官員入吏部尚書,現在又接了首輔的位子。但是和王朝聘一比,那就真是不值一提。人家不過是一個教授,但是三四年內就被提到了禮部尚書的位子,要不是年紀確實有些大了,估計還有機會坐一坐這首輔的位子。
不過即便對方提拔的如此迅速,朝中上下也不敢指責這位新吏部尚書是幸近之輩。因為在王朝聘身后站著的,是一個剛剛興起的兩湖學派。這三、四年里,兩湖鄉紳不計代價的支應朝廷的糧差,現在終于得到了一個回報,兩湖士紳在皇帝的傾斜支持下,正快速的擠占著原本屬于江南士紳的特權。
作為大明最為出色的政客,溫體仁很快就從中聞到了雙方在私下交易的味道。在兩湖士紳興起的同時,也是湖南、湖北兩所大學在地方支持燕京大學,呼吁對科舉制度進行改革的開始。
國家開辦的學校體系正逐步取代著私塾—書院的私人教育,而過去皇帝經常掛在嘴邊的,中小學校不過是用來教育平頭百姓識字,和為國家培育人才的的官學和書院并不是一回事等話語,現在已經漸漸聽不到了。
倒是某個剛剛被皇帝赦免,從海外回來就被聘用為燕京大學教授的人物,卻開始鼓吹夫子有教無類,官學、書院教出的書生地位并不高于學校畢業的學生。并且如今一些官學和書院的教師不僅才學淺薄,有人連經義都沒搞懂,就靠著門生同窗的關系混在官學和書院內誤人子弟。還有些人更是品格低下,不僅在家欺壓良善,甚至還在教學中詆毀朝政,以誤導書院的書生們非議朝政。
由是這位復社前領袖在士林中疾呼,一是要求朝廷對于私人教育進行更為嚴格的管制,以避免書院變成叛逆分子的大本營;二是要求在朝廷準許開設的私塾—書院內教授大明歷代皇帝的語錄文選,以令大明的讀書人了解我大明歷代皇帝為國為民之憂思云云。
對于這位前復社領袖回國之后的180度轉變,南北士林一時為之失聲,但是其聲勢卻如烈火烹油,迅速的從京城向地方蔓延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