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九團經過這次戰斗,所有的官兵都已經疲憊不堪,王長官和張師長商量了一下,特令張賢和他的一六九團就地宿營,休息一夜,第二天再轉入前線的戰斗。而五十七師的另外兩個團也分別在一六九團的附近宿營。
張賢一邊安排人員進行著宿營的工作,一邊安排人員打掃戰場。對于這次戰斗中受傷的士兵,張師長專門找來了幾輛軍車,送他們去五十七師的后方醫院診治。同時對于在戰場上犧牲的國軍士兵,大家都懷著十分沉痛的心情,將之收攏在一起,一邊洗凈這些英雄臟污的臉,一邊為其登記造冊,整理遺物,以備會戰結束之后將之寄給其尚在人世的親人。張賢親自爬上山崗,四下里轉了一圈,找了一處風水不錯的所在,暫時將自己的這些士兵安葬于此,等將來會戰結束后,七十四軍建墓園的時候再移葬過去。
而對于那些日軍的尸體,張賢交給了雷霆和于長樂來處理,于長樂是一個十分精心仔細的人,并沒有因為這是敵人的尸體而厭惡,表現出了極大的仁愛之心,帶著一隊一六九團的后備新兵們,對其的移動、放置、衣著整理、選擇埋葬地點、入穴、掩蓋、填土,都十分認真。那些俘虜營里的日軍俘虜們,看到國軍并沒有對自己戰友的尸體污辱褻瀆,反而以禮土葬,都十分感動,便是連那些鐵石心腸的鬼子兵們都滿面流淚。
當戰場打掃干凈,夜已經很晚了,一六九團的各營各連里,所有的士兵們幾乎都無法入眠,今天的這一仗實在是太漂亮了,正因為大家的狂奔,才抓住了戰機,一舉將從洞口逃出來的敵人一二零聯隊全殲,到了這個時候,便是再累再餓,所有的人都覺得是值得的。其實這些天以來,在團長的帶領之下,一六九團一直打得很漂亮,這讓所有的人都揚眉吐氣,尤其是那些五十七師的老兵們,大家對自己的團長更加折服,同時也對勝利充滿了信心。畢竟經歷了許多的失敗,勝利著實是來之不易。
晚飯雖然開得很晚,但是還算豐盛,雖然沒有新鮮的肉,卻有王長官帶來的一車犒賞官兵們的美國罐頭,米飯也很充足,這讓幾天沒有好好吃一頓飯的官兵們欣喜若狂。
張賢陪著王長官和張師長在團指揮所里一起用餐,那些記者們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按照王長官的建議,紛紛下到各連各營里去對下級的作戰官兵們采訪。張賢知道,王長官的意思是要讓這些記者們好好替七十四軍吹噓一番,而在七十四軍中,以他一六九團的作風,不敢說是鐵軍,卻也差之不多。這是上百萬的國軍隊伍里,無論從軍風軍紀上來說,還是作戰能力上來講,都是數一數二、名列前茅的。
這是最優秀的一個團,王輝就是要把他推將出去,讓軍委會知道,讓委員長知道,讓全中國的人民知道,也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張賢很感激王長官的苦心,但是他卻沒有想要出名的愿望,他還在疑惑著這次大戰中所發生的種種,此時的會戰眼見著就要結束了,勝利唾手可得,但是卻令他不能滿意。本來,這個勝利應該更加輝煌的!
看看王長官也吃完了飯,張賢在心頭憋了許久的話終于忍之不住,問了出來:“鈞座,這次大戰很快就要勝利結束了,我有幾點不明,很想請您告之一二?”他問得十分恭敬,就是一個學生對師長的尊敬。
王長官取出手絹,擦了擦嘴,點了點頭,面帶著微笑,問道:“好,你問吧,如果我能夠回答你,定然會告訴你的。”
“謝謝鈞座!”張賢道,又轉頭看了看旁邊的張林福師長,這個空間里此時只有他們三個人,外面有衛兵把守,沒有他的允許,別人是不能進來的。
“我有兩個疑惑想要請教您!”張賢道:“其一,在我們五十七師勝利完成了對洞口的包圍,七十四軍各師也相應就位,而此時北面的十八軍急速開來,在山門附近進入戰斗的時候,正是對敵人一一六師團南北夾擊的好時機,如果這個時候我們七十四軍緊攻洞口的話,我想敵人的一一六師團主力絕對不可能從容撤出戰場的。可是您卻讓七十四軍休整了一天半,錯失了一個殲敵的良機,這是為什么呢?”
聽到張賢問出這個問題,張林福不由得怔了一下,在搭起的這個簡易石桌下,他伸出腳來故意地踢了張賢一腳,但是還是沒有阻止住張賢的詰問。
王輝的臉上有一些難看,但是隨即便平靜下來,尷尬地笑了一笑,還是很無奈地回答道:“這確實是我的一個失誤,當時做出這個決定是基于了兩點的考慮。其一是因為得到了一份錯誤的情報,認為有大量的日軍伏于雪峰山的各個隘口,可能要伺機突入,所以為了小心之計,我不敢令七十四軍放手一搏,是準備兩面夾擊那股日軍。現在想來,那份情報顯然是敵人的設下的迷陣,是我沒有判斷出來。”
張賢點了點頭,王長官如此解釋也是情有可原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有未卜先知、明辯真偽的本事,過錯是難免要發生的,只要不是影響戰役大局的失誤,也是可以原諒的。畢竟,如果王輝真有諸葛亮那樣的本事,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錯,那么這個抗日戰爭也就不用打得這么久了。
“那另一個考慮又是什么呢?”張賢又問道。
王輝看了看張林福,兩個人相視會心一笑,不等王輝答話,張林福先說了:“呵呵,這第二點嘛,其實當初我也和你說過,就是王長官體諒我們七十四軍,征戰了一個月,確實需要休整!”
王輝也在邊上點了點頭,他確實是這么想的,這個部隊是他的根本,也是他以如此年青和較淺的資歷能夠當上四個方面軍中一個司令的基礎,便是利用手中的威權行些庇護也在情理之中。
聽完張林福的話,張賢也會心地一笑,點著頭沒有再深問。
“你的第二個疑惑又是什么?”王輝問著張賢。
張賢道:“這個疑惑很令我想不通,明明十一師已經攻取了石江鎮,堵住了鬼子一一六師團東逃的咽喉,只要加以時日,我們四面合圍,定然可以將之一舉殲滅。這是誰都能夠看出來的一步棋。可是您為什么又下令十一師放開當面的堵截,而令其在側面攻擊呢?”
很顯然,這個問題不僅是張賢想要知道的,便是張林福也很想知道,他側過身來,也注視著自己的官長,想聽一聽他的解釋。
王輝可能已然想到了張賢會問他這個問題,當下笑了一下,有一些后悔地道:“這讓我從何說起呢?在軍事上來說,你們肯定會認為我王輝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其實,這個命令我一發出便后悔了起來。只是你們也許不知道,如果從政治上來說,或許就應該這么做的!”
“我不懂!”張賢老實地告訴這位官長,確實,他對政治問題很是遲鈍。
王輝想了想,還是道:“本來,這件事不是你們應該知道的,但我已經把你們兩個做為了我的心腹,有些事情還是和你們說清楚得好,也省得你們認為我王輝是一個無能之輩,被看得低了!”
“哪里會呢?”張林福與張賢同時這樣的道,其實他在他的內心,還真得對王長官的這一指揮失誤心有不滿。
“五月十六日,六全會馬上就要在重慶召開了。”王輝告訴他們,張賢知道,所謂的六全會就是國民黨第六屆全國代表大會。只聽得王輝接著道:“何總司令很希望能在六全會上作湘西大捷的報告,此時的勝利已經不成問題,主要的問題是各部隊已經拖得太久,都已經疲憊不堪,要想提早結束戰事,只好這么做了!”
“就是為了何總司令的報告?”張賢不由得叫著站了起來,在這個時候,他已經有些氣餒了,仿佛是一個剛剛發覺自己受騙上當了一樣,還有一些氣急敗壞,卻不敢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