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原野里還是一片的漆黑,雖然月亮與星星還掛在低矮的天空中,但是這些微弱的光根本無法照耀前面的路。或者說前面本來就沒有路,熊革命背著李清成深一腳淺一腳已然是慌不擇路的樣子了,雖然此時已經遠離了戰場,但是他是不敢停下腳步,生怕后面有人追將過來。
前面是一大片的墳地,邊上種著幾棵高大的柏樹,熊革命向身后看了看,那邊的槍聲與喊殺之聲還沒有停止,在這個本應寧靜的夜里傳出了老遠,把呼呼的風聲也掩蓋了下去。在確實了后面并沒有敵人追將過來,他立時覺得渾身好象是虛脫了一下,想也未想,往墳地里鉆去,想要找到一處掩蔽之所先歇一歇腳。
當熊革命將背后的李清成放下來,讓他靠著一個墳包躺倒,準備要查看他的傷口的時候,耳邊忽然就傳來了一個他十分熟悉的聲音:“是二哥嗎?”
熊革命連忙轉頭,順著聲音望去,卻見到了一棵聳立的柏樹之后,轉出來了一個高大的人影,正緩緩地向自己走來。
“誰!”熊革命只覺得毛骨聳然起來,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沖鋒槍,對準了來人。
“我是三娃!”熊三娃也喘著粗氣,到底他是空手跑來,比熊革命快了許多。只是擔心會引起熊革命的誤會,所以一直與他并行著相隔有幾十步遠的距離,而熊革命只是擔心身后會有追兵,卻沒有在意自己的身側已然有人跟了過來。
“三娃?你怎么也在這里?”熊革命忽地放下了一顆心來,渾身的汗毛孔已然舒展開來。
“我是跟著你來的!”熊三娃老實地告訴他。
聽到這話,熊革命又警惕起來:“還有別人嗎?”
“沒有別人,就我一個人跟過來的!”熊三娃向他作著解釋,已然來到了他的面前。
清冷的月光下,熊家兄弟互相看清了對方的面孔,兩顆高懸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熊三娃看清熊革命的同時,也看到了他身邊躺在墳包上的李清成,馬上明白過來,問著他道:“二哥,這個人是你的長官嗎?”
熊革命點了點頭,告訴他:“他是我的副旅長!”
聞聽此,熊三娃的眼睛不由得一亮,這個副旅長的官已經不小了,看這個樣子并沒有死,如果能夠抓到一個活的共軍首腦的話,少說也可能拿到一千多大洋的賞錢。
“二哥!不要跟著**作亂了!”熊三娃勸解著熊革命。
熊革命愣了一下,十分不快地問道:“老三,你這是什么意思?”
熊三娃耐下心來,苦心地道:“這些**肯定長不了的,大哥也說,歷朝歷代,作亂的人就沒有幾個好下場的!二哥,你把這個**的副旅長交出來,我們一起去投靠大哥,就算你不愿意當國軍,也可以拿到一大筆的錢回去,買幾畝地娶個老婆過日子,也遠比這樣四處逃亡過得安心!”
聽了熊三娃的話,熊革命不由得一動,鄉下人就是如此得實在,想到的還是置地、娶妻、生子、好好過日子!但是,他的腦子也就隨之一轉,馬上搖了搖頭,果決地道:“不行!我不能回去,我殺了王保長的一家人!他們肯定放不過我的!”
熊三娃怔了一下,卻又不以為然地道:“怕什么?如今大哥是整編十一師的團長,縣長見了還要拍他的馬屁,誰還敢與你為難?”
熊革命還是搖了搖頭,恨恨地道:“老三,你忘記了娘是怎么死的了?”
“娘?”熊三娃有些奇怪,還是答道:“娘是被王保長害死的,你不是已經替她報了仇了嗎?”
熊革命卻再一次搖了搖頭,告訴他:“不,娘雖然是王保長害死的,但是孫營長告訴我說,她是被萬惡的舊社會害死的,我們解放軍就是要推翻這個萬惡的舊社會,讓天下所有的窮人都能夠當家作主,都有地種,都有飯吃!”
熊三娃奇怪地望著自己的二哥,這種道理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但還是辯解地道:“這些都是**的妖,娘就是王保長害死的,難道還會是其他人害的嗎?要說是其他人,那就是跟著紅匪跑的爹了,我們一家人就是被**害得,你還要替他們說話!”
熊革命卻不愿意再聽自己的弟弟教訓,告訴他:“老三,雖然我也討厭爹,才從他那里來到了這個部隊。但是,在這支部隊里卻讓我明白了很多的道理,不再象以前那樣什么都不懂,我在這里還學會了讀書寫字。營長和連長都對我特別好,還讓我當了班長,我在這里很快活,不想再有改變!”
“難道你要和我、和大哥做敵人嗎?”熊三娃氣憤地叫了起來。
熊革命呆了呆,搖了搖頭,卻又十分肯定地道:“我不愿意和你們做敵人,但是也不愿意背叛我的營長,背叛我的同志們!”
“大哥要是聽到這話,一定非常傷心!”熊三娃不由得有些心寒起來,看來,在熊革命的心幕中,親兄弟也趕不上他們同志間的交情。淚水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流出了他的眼睛。
“別這么說!”熊革命也有些傷感,眼睛也有些濕潤,還是道:“我們兄弟永遠還是兄弟,誰也改變不了!”
“你知道嗎?”熊三娃悲從心頭而起,老實地告訴他:“要不是我剛才攔住了許多的同袍,你早就死在了他們的亂槍之下,你還怎么跟我來談什么兄弟?”
熊革命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夠如此從容地從戰場上逃脫下來的真正原因,原來是有自己的弟弟在后面幫忙。當下,想了一想,并不愿意再和自己的弟弟爭論,還是道:“三娃,我們兄弟三人都已經長大了,都有自己的路可以走,我的路可能就是一條不歸路,但是在我走上這條路的時候,我就已經不想再回頭,前面不管是閻羅殿也好,是火坑也好,我已經豁了出去,就算到時死在這條路上,我也無怨無悔!到時,就請你和大哥看在我們曾經兄弟一場的份上,在每年過年和清明的時候,能給我燒幾張紙,我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