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興愣了一下,轉頭過來看了他一眼,忽然發現了張賢露在外面的半邊臉上,那只眼睛里終于閃出了以往那種堅定而又智慧的精光來。
在天黑之前,車隊終于平安的抵達了十河集,這里已然是豫皖蘇解放區的腹地,當地的干部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并把一處大馬店騰出來讓給車隊里的人來住。而這個集鎮上的許多男女老少,則象是趕集一樣地來看這些軍車,并不是這些軍卡有什么特別,而是因為他們很多人都沒有一下子見過這么多的車。
在大馬店里安頓下來后,為了防止晚上氣溫過低,把水箱凍裂,所以要將水箱里的水全部放完,第二天開車之前再加些熱水,這樣可以達到一個很好的效果。夏陽招呼著熊三娃、陳大興等司機去給汽車放水,倒是讓張賢一個人有了輕閑的工夫,趁著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而晚飯還沒有開始,他信步走出店來,想要看一看這個十河集的風貌。
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集鎮,因為有兩條小河在這里呈十字型交匯,所以才會有這個名字。這個鎮子也有兩條街,呈十字交叉著沿河分布,從十字路口往四個方向,分別稱之為東街、西街、南街和北街。大馬店位于南街,從這里出來后,向北走了一百多米,便到了十字路口,這里也是這個集鎮最繁華的所在,四個角上正好有四個比較大的鋪面,一個當鋪,一個藥鋪,一個米店,還有一個是飯店,而邊上還有幾個賣包子、賣雜貨、賣布頭的攤子,倒也熱鬧。
張賢卻有些感慨起來,當初他作為十一師的師長,隨著十二兵團從河南趕往淮北,一路之上每過一個村鎮,老百姓都跑得精光,好象是在躲避瘟疫一樣地躲避著他們;曾經有過一段時間,他還真得以為這里是沒有人煙的黃泛區。直到如今,當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聽到滿街小攤小販的叫賣之聲,他的心情卻已然是難以平靜了,這種情象他好久沒有見到過,這就是仿佛天壤之別??磥恚夥艆^里也并非國民政府所宣傳的那樣,只有土改,沒有經濟,沒有繁榮。
因為穿著解放軍的服裝,有兩個十多歲的少年跟在張賢的身后,叔叔長叔短的叫著,想讓他能給講幾個打仗的故事。張賢正想隨便用個故事把這兩個小鬼打發走,耳邊卻傳來了一陣兒童的嘻鬧之聲:“打他!打他,打死他!”他不由得順聲看去,正見到五六個八九歲的孩子,正拿著石頭丟著趴在路邊上的一個滿面泥污的乞丐,那個乞丐手里拿著一個不知道誰丟的包子,黑黑的手也顧不得什么臟不臟的,正狼吞虎咽把往嘴里送著,渾不在意石頭子落在自己的身上。
“小孩子怎么能這么欺負人呢?”張賢不由得走了過去,大聲地轟趕著。
這幾個兒童見有解放軍過來,一轟而散地跑開了。
“他是個傻子!”那兩個纏著張賢要他講故事的少年其中的一個告訴他。
“哦?他怎么傻了?”張賢不由得問道。
另一個孩子道:“他連狗屎都吃!”
“他是你們這里的人嗎?”張賢不由得又問道。
“不是!”第一個少年答著,同時告訴他:“他是兩天前出現的,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
“哦!”張賢點了點頭,這個亂世之中,乞丐、傻子多得又多,誰也不會在意,誰也不會關心的。
看著這個乞丐,張賢不由得有些心酸,想一想自己與他比起來,也是要幸運許多的。當下,他走將了過去,來到了這個乞丐的身邊,而那兩個纏著他的少年卻沒有跟過來,而是遠遠地看著,顯然是將這個要飯的當成了惡煞。
這個乞丐顯然聽到了身后的動靜,不由自主地轉過身來,目光正與張賢的撞在了一起,張賢不由得渾身一顫,雖然這個人的臉上滿是污穢,天色也過于暗淡,但是憑著他敏銳的目光,還是一下子便認出了來,正是自己的一個故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