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姣膝蓋一軟,但覺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后倒去。
蔣理承視作不見,只有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方幼萍看她惺惺作態,但覺一陣惡心,想不到在戲臺上吟風弄月的角兒,臺下也在自己的人生里演戲。
“是,老爺,妾身遵命。謝老爺不責之恩,妾身落到今日這步田地,全是妾身自己咎由自取,半點怪不得旁人。妾身會記住這個教訓,余生謹記。妾身離開帥府后,也不會忘記牽掛老爺。若有一日,老爺需要妾身,妾身依舊愿意為老爺赴湯蹈火。”柴姣一如既往地溫婉小意,將責任都攬到自己頭上,想跪下去,又恐過分卑躬屈膝惹人憎惡,便只低了低頭。
彎著柳腰,我見猶憐,不知是不是想在被趕出府時、多分得一些銀錢,從前傲氣的名角兒,也開始扮作勾欄瓦舍的模樣。
“能為老爺最后一次效勞,是妾身的榮幸。也感謝老爺給妾身這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妾身一定拼盡全力,為老爺辦好這件事。老爺既說明日搬離,一日的時間,也足夠了。妾身這就回去,連夜操辦。”
蔣理承從前最吃她這一套,此刻再軟的心,也硬了下去。因為他要逼著自己,做萍萍一個人心軟的神。
點了點頭,開口道:“不必回去操辦,就在這里辦。”
方幼萍始終緘默,平靜看著這一切,心底卻掀起驚濤駭浪。
她一向自詡自己是嬌貴任性的大小姐,如今看著他妻離子散,心頭的振動不可遏制。
終究忍不住開了口:“叔父何必這樣?您若想趕我走,直接開口就是。何必演出這副戲碼,來逼我,為難我。怎么?跟五媽媽近墨者黑,被傳染的喜歡做戲了嗎?你們夫妻倆愛演,去別處演,不要在我面前。若你覺著這是你的地盤,我可以去住客棧。”
“萍萍,不要故意這樣說。我在任何地方,都是擲地有聲。在你面前,從來一九鼎。這你比誰都清楚。還有,是你自己要離開的,我想挽回,只是不愿強迫你。”蔣理承沒被小丫頭牽著鼻子走,而是將話都跟她說清楚,一字一頓、字字分明:
“我做這些,就是為了你,當然要讓你看見。不然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只會以為我又跟哪個女人糾纏不清。所以我為你做的任何事,你都有義務知道。”
“我不想看到,你若真為我著想,就該自己將這些收拾干凈了。而不是讓我成了罪人,讓我有負罪感。”方幼萍還在努力保持情緒穩定,可心底的海平面下,是波濤洶涌。
她想暴走,想捂著自己耳朵,也不知道是去是留,只覺進退兩難。
“算了。從前的江南督軍就拋下了之前的姨太太,與九姨太跟九姨太的孩子們一起生活。我到底在心軟什么?我又不是菩薩。且那個督軍,還沒給安置費。讓那些失寵的姨太太的女兒,去百樂門唱歌,做舞女賺錢養家。”
蔣理承看她在那兒糾結,小心思呼之欲出,已由方才的低落恐慌——為她即將離去,此刻只覺她可愛。
強忍住不露出老父親般慈愛笑意,壓下上揚的嘴角,語氣溫柔的不像話:
“你餓不餓?讓小廚房準備點西餐,好嗎?”
“不餓,氣都氣飽了。”方幼萍忽然不覺得蔣理承無情了,甚至覺得他沒什么問題。
不知是在為他找補,還是替自己開脫:“五媽媽不也是一樣嗎?若蔣理承只是寒門,你還會跟他,為他溫柔小意嗎?那么你沒有用了,被他遺棄,是應該的。”
“萍萍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自責亦或其他。往后離開了帥府,還未到人老珠黃,還能趁此機會做點從前喜歡、現在也覺著有意義的事。”柴姣馬上就要被掃地出門了,哪兒還計較被她的羞辱與譏諷,依舊諾諾點頭:
“在老爺身邊,我珍惜這份恩賜,只怕自己做的不夠好。老爺不再需要我,我也會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不怨恨、不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