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貝瑤的窗前的爬山虎凋零了。
教室里六十多雙烏溜溜的眼睛齊刷刷看向裴川。
六月教室里老舊的風扇嘎吱轉,發出沉悶灰敗的聲音。窗戶半掩著,
微風透進來都帶著夏日的灼熱,
沉悶而熾烈。
他這年還沒有反抗的力量,毫無血色的唇動了動:"阿門阿前一棵葡萄樹……"
嗓音喑啞,
由于鮮少說話,
唱出來不似孩童的鮮活清亮,倒似老舊的唱片機,
喑啞難聽。因為在換牙門牙漏風,
咬字也不清晰。
教室里以陳虎為,
爆發出一陣笑聲。
孩子們捂著唇哈哈笑,
教室里風琴聲音依然在繼續。
裴川死死咬著唇。
朱老師依然在彈奏,
示意裴川繼續跟著唱:"阿嫩阿嫩綠地剛發芽。"
他沉默下來,
頭頂的風扇有一搭沒一搭轉動著。裴川在笑聲中不再開口。
身體血液的熱度直沖臉頰,
比羞恥更甚。最后卻在臉頰上呈現一種蒼白。
朱老師皺眉,先是呵斥教室里笑話的孩子:"都不許笑了,
學唱歌有什么好笑的。"然后她看向裴川,
"繼續跟著老師唱。"
然而接下來不管她怎么教,裴川也不再開口。
他漆黑的雙瞳落在課本的音樂書上,貝瑤看見,
他手指在顫抖。
朱老師情緒也不好,
這就像是老師和學生之間一場無形的對抗,
仿佛今天不能再令他開口就會使自己不再有威信。
貝瑤心里悶悶的,
她也怕老師,
但是她鼓起勇氣站起來,稚嫩清脆的嗓音在教室里回蕩,接著老師的聲音唱下去:"蝸牛背著那重重的殼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阿樹阿上兩只黃鸝鳥,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
她唱歌也漏風,甚至有些微跑調。
然而她唱得很大聲,夏陽偏移,在教室門口落下溫暖的剪影。唱歌跑調又漏風的女娃娃,惹來了更大的笑聲。
陳虎捶桌子:"哈哈哈貝瑤太搞笑了。"老師讓那個沒有腿的裴川唱,又沒讓她唱,她一唱還那么搞笑。基本沒有一句在調子上。
裴川一直垂下的目光,慢慢抬了起來。
這年她六歲,臉頰柔軟,聲線稚嫩,在所有人的笑聲中小拳頭握緊,憋紅了臉唱歌。他甚至能看到她還沒換完的乳牙。
她似乎有些想哭,垂眸看到他的目光,下一刻杏兒眼彎起來,成了一個明亮的微笑。
沒有門牙,丑死了。
他這樣想。
可是他知道,方才老師教所有人唱歌的時候,貝瑤明明,是沒有跑調的。
她分擔走了所有笑聲。
~
那次唱歌事件以后,朱老師也后知后覺意識到了不太好,雖然往后裴川依然不開口,她卻也沒有讓他再單獨唱歌了。
小學時光像水一樣平靜,大家見慣了裴川沒有腿的樣子,也不覺得稀奇和怪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