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您把葦芽的韌性,錯當成了劍刃的硬度。”他指向遠處漸漸平息的風暴,焦黑的荒原上,被雷光劈開的裂縫里正冒出新的綠芽,“當年您用葦芽承接道生的賜福,用生的力量和死的勇氣去對抗腐朽的高天原。現在凡人用葦芽編織希望。真正的力量,從不是一味地斬斷。”
須佐之男忽然抱頭痛哭,胸口的腐壞葦芽化作飛灰,露出下方閃爍著微光的神核。
御手洗劍閣看見無數記憶碎片從神核中溢出:伊邪那美在產房微笑著接過新生兒,葦芽在她發間輕輕搖晃;出云國的祭典上,百姓用葦船載著祈愿燈放入大海,燈上畫著持葦而立的須佐之男;還有某個雨夜,他看見自已的劍鞘被改造成嬰兒的搖-->>籃,母親哼著歌輕輕搖晃。
這些本屬于須佐之男的記憶,本應早就腐朽在歲月的長河中,卻被那一點葦芽的生力保護下來的碎片,此刻與須佐之男自已的記憶交織在一起,變成了混亂和混沌。
“我錯了……”須佐之男單膝跪地,手中的毀世之劍化作點點雷光,融入蘆葦的根系,“我以為只有不斷戰斗才能守護母親,卻忘了她當年教我種下葦芽時說的話——'真正的強大,是讓生命在刀刃下萌發。'”
御手洗劍閣靜靜地看著他。
天叢云劍插在兩人中間的地上,只有一把,沒有第二把。
無人能分清這是御手洗劍閣帶來的那一把,還是修羅獄初開時須佐之男坐在這里手中握著的那一把。
兩個男人隔著一把劍,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須佐之男抬起頭來,露出一個凄涼又憧憬的笑容。
他突然握住前方的劍,猛然拔起,切向了自已的腹部。
御手洗劍閣沒有阻止,只是臉上的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仿佛這一劍也通時切中了他的腹。
“我的母親,從高天原走來,為世界帶來生命,如今卻在黃泉受苦。我從小就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從生產之痛,到被黃泉的污穢腐蝕。我一直以為,是我的生,帶來了她的死。所以我發誓,要從黃泉把她救出來。我去高天原找我的兄弟,希望他們和我一起闖冥界拯救我們的母親……可是他們卻拒絕了。”
須佐之男痛苦的表情里夾雜著憤怒,但眼神卻保持著清澈。
聽著他這好像在對御手洗劍閣說,又仿佛在自自語的絮叨,赤驥不禁好奇地問:“他在說什么?高天原是什么地方?”
查娜麗說:“在東瀛的神話里,高天原是自鴻蒙之初開辟的第一塊土地,也是神居的地方,諸神統御著下方的世界。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從高天原走來,生下了東瀛諸國,也生下了東瀛諸神。在諸神之中,最重要的三個分別是天照、月讀和須佐之男。如今的東瀛信奉的就是天照大御神,月讀作為掌管黑夜的神依舊受到尊重,而須佐之男在民間分化嚴重,有把他當作英雄的,也有把他邪魔的。”
“其實他們說的高天原,就是——昆侖!”穆王道。
“昆侖?”赤驥驚道,“那么說,東瀛諸神之祖,其實是昆侖下來的修士?”
“那倒也不能那么說。”穆王笑道,“在那個時代,還沒有修士一說,神魔雜居,仙妖并存。我不知道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究竟是誰,但瀛洲我卻是知道的。在我還未登基的時侯,作為王子的我就曾隨方士尋訪過蓬萊和瀛洲。不過后來,我有了更高的能力,便西行去尋找更令人向往的昆侖了。”
他們這邊說著話,須佐之男的話也在繼續:
“……我終于明白,是他們竊取了母親生的力量,占據了高天原的神位,才讓母親身陷黃泉。于是我斬殺八岐大蛇,反上高天原。可是憤怒的火燒盡了我的靈魂和力量,我被高天原的神用楔子釘入了黃泉地岳。我只能以劍意維持心念,以永不停歇的戰斗和殺戮來證明我的神性,讓這里變成了修羅地獄。”
劍切入他腹部越來越深,須佐之男臉上的痛苦卻在減輕,眼神中有種明澈的頓悟。
他看著御手洗劍閣,露出最后一絲笑容:
“感謝你給我帶來人間的蘆葦之信,我的戰意已消,唯剩此劍,贈予你,請斬斷母親的枷鎖,讓她從黃泉的污穢中獲得解脫,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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