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安仁坊之中卻依舊燈火通明,行人如織。
一輛馬車剛剛從伴君劍鋪出來,看似尋常的馬車內里,卻是檀木巧雕,鑲嵌著翠玉,十分精美。
翠錦軟墊上,坐著兩名女子。
其中一名女子只是十六七歲的少女,美麗卻還帶著些稚氣,另外一名女子卻是充滿成熟風韻的美婦人,眼波流轉間,好像眼睛都能說話。
駕著馬車的車夫是名五十余歲的男子,長相普通,但面色瑩潤,有玉石之感,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種接受真氣反哺許久的修行者,修為絕對不低。
這車夫性格開朗,吆喝著行人避讓的時候,還經常和一些行人打個趣,扯個幾句。
到了道口,正巧有數輛馬車經過,避讓之間,這車夫又忍不住對著車廂之中兩名女子笑道,“小姐,夫人,去年我來過兩次,這入夜之后安仁坊里冷清得很,結果裴二小姐的劍鋪子一開,現在這安仁坊里一些夾角旮旯的鋪子都租了出去,現在這安仁坊里頭的食館酒樓和驛館比西市東市邊上還多。安仁坊里去年賣了地和屋子的人都拍斷了大腿。你說這裴二小姐厲害不厲害。”
美婦人微微一笑,似是贊許,但她身邊的少女卻是不服氣,道:“老陸,裴二小姐是不錯,長得也好看,但她怎么著就厲害了,來這安仁坊的,要不是想通過她巴結顧道首,要不就是想巴結裴國公,還有就是那些門閥的店鋪開不到明月行館那邊去,只能開在這邊,好隨時觀察些動靜。”
“是是是。”這車夫哈哈一笑,也不辯駁,只是道,“我家小姐自然也是厲害的,有見地。”
但一直滿含微笑的美婦人卻是面色驟沉,轉頭看著少女,沉聲道,“嘉魚,今后再不許因為羨慕和嫉妒而說出這種話。”
少女一呆,她旋即低頭,道:“知道了,母親。”
美婦人聲音略微溫和了一些,面容卻依舊嚴肅,“不可因情緒而導致判斷失常,老陸可以隨口亂說,但你說話代表著洛陽于氏,有些不恰當的話一出口,便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而且裴二小姐怎么可能不厲害,她的厲害之處,別人學都學不來。”
少女也非泛泛之輩,馬上心凜,道:“母親和我說說,裴二小姐到底哪些地方厲害?”
美婦人微微抬頭,認真道,“世上最難便是調和人心,手段低劣者以強權令人畏懼,以恐懼驅使人心,手段中等者以利益驅使,而手段最高者,觸及人內心,令人感恩。”
她說完這些句,又看著少女,道:“裴二小姐便是最為高等者,她這般天賦,發自由心,城中那些門閥的公子、小姐們,想學也學不來。”
少女呆了呆,她知道自己母親不會隨口亂說,但哪里判斷出來,她一時還是想不明白。
美婦人看著她,語氣也徹底溫和下來,道:“裴二小姐接手裴府才多久,但此時別說裴府上下,就是裴府周圍的街坊鄰居,對裴二小姐都是當成真正的自家人,裴二小姐一回去,那真是和過年般熱鬧,之前那晉氏在裴府多少年,恩威并施也享受不到這種待遇,且裴二小姐也不過就換了幾條晉氏的惡犬,其余人都未換過。”
“顧道首訂立道門規矩,讓那些旁門左道的修士回歸道門,這才過了多久,但那些旁門左道的修士現在見了她比見了自己親娘還親,現在所有那些道觀和他們這些人也關系融洽,甚至都已經開始有所交流,交換一些修行心得了。”
“不只是我們洛陽于氏,范陽簡氏、關隴那些氏族,崔二小姐都有結交,她在長安才多久?”
“別說是幽州這兩個學院的學生,石山學院的人,哪怕是平康坊、這安仁坊的一些街坊鄰居,很多時候都會拜訪她,給她送一些家中的出產,還會邀請她做客,有些麻煩事,還會請她幫忙。”
“嘉魚,你在洛陽也算是熱心人了,也算好接近的人了。我們那邊街巷的街坊,會這般待你么?”
美婦人的聲音越發溫和,少女的面容卻是反而蒼白起來。
她面上出現了愧疚的神色,垂頭道,“裴二小姐是如何能做到這樣?”
美婦人道,“她是真正的一視同仁,并非表面上的那種作態,她與人交往,沒把自己當成裴國公的女兒,顧道首的夫人。你把她當成個朋友,她就把自個當成個你的朋友,你把她當成街坊,她就覺得自己是你的街坊。她有著輕易和人打成一片,打動人心的能力。這些街坊都知道她是裴氏,是顧道首的夫人,但見了面的時候,卻只知道她就是她們的街坊,家里人。”
說到此處,美婦人無限感慨,道:“她能夠讓別人都將她當成家里人啊,這是何等的厲害。”
少女深吸了一口氣,她認真的看著美婦人,道:“母親難道你也有如此的感受么?為何我沒有覺得她特別親近,沒覺得她就是我姐姐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