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頭玲瓏的珠翠散落一地,從萬吟兒梳得精致的發髻中,刮出幾縷碎發。她那一身無比華貴,甚至僭越地偷繡了鳳凰的禮服,更是沾染了塵埃,變得暗沉不堪。
頭冠上垂下,用以遮擋容顏的流蘇散亂地打結在了一起,露出萬吟兒半張楚楚可憐的臉。
命婦席中,吳氏猛地倒抽一口冷氣!
她不是死了嗎?怎么又……
是了,金蟬脫殼。
曾經,她受命捏著鼻子認萬吟兒做嫡女的時候,這手段,頊帝不就玩過一回?被他兒子又學了去,又有什么稀奇?
可這萬氏,一人服侍父子兩人,當真、當真是……
最可恨的,還詐死,弄得她與兒子反目。
她萬吟兒該死,真該死啊!
眾目睽睽之下,萬吟兒摔了這么大一個跟頭,只覺得渾身酸痛,雙腿發軟,一時之間居然爬都爬不起來。
她下意識地哼唧,陛下,臣妾好疼……
住口!
此時此刻,鴻慶帝哪有心情安撫愛妾?他冷冷盯向眼前一襲紅衣的崔思宜,陰沉沉地,你要造反?
思宜不敢。
呵呵,不敢?鴻慶帝看著崔思宜手中的軟鞭,忍了再忍,終于還是沒叫禁軍上來。
這個人,他丟不起。
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鴻慶帝靠近崔思宜,壓低聲音,你們崔家是不想要崔成火的尸身了嗎?他咬著牙,一字一句,你們崔家已經絕后,死守著鎮北王的王位,又有什么意義?
崔思宜眸光微閃,似乎有淚。
鴻慶帝:你就不怕朕把你那哥哥的尸體,給千刀萬剮?再擲還崔家?你家立得起來的,只剩下你祖母和你娘,你覺得他們婦人,能承受得住?
靠得近了,鴻慶帝才瞧見,崔思宜眼底閃過的,是一抹銳意。
我哥哥沒死。
是陳述句,不帶一絲一毫的疑問。
鴻慶帝身子僵住一瞬,你……
崔思宜淡然道:昨日晚些時候,娘已得了哥哥寄來的家書。她頓了頓,我玄甲軍已在北疆整肅。
你、你……鴻慶帝難掩眼中驚懼。
玄甲軍不能收歸他用,是他日日夜夜的夢魘!
崔家不敢反,他們不敢!再說,自己是甘太后的兒子,崔拙豈會傷他?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鴻慶帝垂下眼皮,一線的眸光,全是陰狠,你殿前失儀,不怕朕廢了你?
崔思宜輕輕地笑了。
看啊,她過去十年,都喜歡了個什么人啊?真叫她惡心。
崔思宜:你不敢。
她抬頭,直視鴻慶帝:昨日的家書中說,爹不在北疆的這段日子,朝國日日陳兵于邊境,也有戰馬兵卒,妄圖涉過綠水江。
江對岸,就是大盛國土!
鴻慶帝冷哼一聲,撮爾小國,你不會以為朕會怕……
或許吧。崔思宜一哂,可朝國軍隊中,有探子瞧見了沙國鐵騎。
鴻慶帝眼睛猛地瞪大。
沙國!
富源廣袤,兵強馬壯。
與大盛有一戰之力。
薄汗沁濕了禮服,被冷風一吹,鴻慶帝只覺背后一陣寒涼。他低頭,對上崔思宜澄澈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