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屠喝多了,腦子轉的慢。聽那文士說,口中便不由得跟著重復:閹……閹——
一個狗字尚未說出,被那白面文士跳起來,下了死勁捂住半張的嘴。
另一張桌上,那幾個黑衣人,正齊刷刷看來。
目光凌冽如刀。
文士不由縮了縮脖子,面上賠笑,也不知在向誰解釋,我這兄弟,喝多了胡謅。莫怪莫怪。
他口中是軟和話,可在黑衣人群中四處亂瞟的目光,卻坐實了,這句閹狗罵的是誰。
一眾黑衣人中,一個格外年輕、看著還似少年的漲紅了臉,騰地立起,手已經按上了劍柄,你等——
下一刻。
一只蒼白、筋骨分明的手,抓住少年手腕。
看似只是指尖輕輕一搭,那少年的劍卻再拔不出來,一張稍嫌稚嫩的臉漲得更紅了。
督主,我……
閉嘴。淡淡兩個字,后面墜著幾聲輕咳。
少年臉上一急,您……何苦來此窮鄉僻壤,這幫子刁民不知道您……
那只蒼白的手也不見如何用力,那少年聲音一下子噎住,額上竟見了細汗。
一旁,一個中年同僚急勸道:小蘇,我等不是早立下了密誓,不可胡說快向督主請罪!
我……我不!小蘇臉色由紅轉白,顯是難捱得緊,卻死倔著不肯向那督主請罪,我沒說錯,我們今次本就做好了準備一去不回,豈容這幫刁民……
你若不甘,大可以走。
眾人擁簇中,沈無妄淡淡開口。
噎得那少年整個人愣住,他眼眶一紅,我……我父兄都……我怎能走
不想走,就閉嘴。沈無妄不耐道,我身邊留不得呱噪的蠢貨。
小蘇嘴巴張了張,雖是滿臉不忿,到底沒再說出什么來。
沈無妄由嫌不足,既不愿在屋里呆,就滾去守城門。不到明日天亮,別回來。
小蘇臉色變換,終還是一擰身,氣沖沖出了王家酒樓。
待小蘇身影走得再瞧不見,沈無妄才重重咳嗽了幾聲,叫手下老陳去叫酒。
自這一行人進店,王娘子就悄沒聲息地避了開去,只留芳雀一個在前面張羅著。
玉漱到底在宮中多年,一眼就認出了沈無妄。她篤信沈無妄不記得自己一個小宮女,可也不愿留個萬一的可能性,給自己身后那位惹上什么麻煩。
她叮囑了芳雀幾句,自己帶了面紗,從自家酒樓后門出去,急急奔著兩條街外的家里去了。
芳雀識得大體,小心伺候著這一桌一看便知來頭不小的客人。酒水挑最好的,燙得滾滾的端上來,小菜也整治得整潔精致。
只是芳雀畢竟年幼,見過官面兒上的人極有限。上酒時,不免抬頭,多瞧了一眼。只一眼,便有幾分愣神。
那坐最中間的大閹狗,竟如此好看。好看得讓人舍不得移開眼睛。
這樣的人,會是……閹狗
只是他臉色格外的蒼白,眼底掛著兩片淡淡的青色,唇上也沒什么血色。
倒像、像江姐姐整日里掛在嘴邊的,什么……什么重病之相。
或許被閹了,也算是一種病吧
腦中胡亂地想著,卻不耽誤手腳麻利地上菜。
冷不防身邊傳來一個聲音,是那負責點菜的老陳在說話,小姑娘,這么大個酒樓,就你和老板娘兩個人忙乎,忙得過來嗎
芳雀定了定神,才笑道:客人別看我們酒樓大,可開在溧陵這小地方。這鎮上,再加上守陵的孝陵衛,統共才多少人呢鎮民收入有限,孝陵衛規矩森嚴,我們這店不過是守著祖輩的基業罷了,又能忙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