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的,猶如獵豹一般,朝著殿中最安全的地方竄去。
然后……
趁著張安世還沒反應過來,已一把將張安世拎了起來。
朱棣氣力極大,張安世此時猝然無備,很羞恥地被人拎著,真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朱棣將張安世拎到榻前,道:搞錯了,搞錯了,這也是郭得甘,他才是郭得甘,你們都搞錯了。
……
殿中死一般的安靜。
張安世:……
徐皇后聞,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別有深意地看著懸在半空的張安世。
朱棣道:這個郭得甘,年紀對得上,本事是有的,品行雖差強人意一些,卻也過得去,他還沒娶妻,也沒兒子。入他娘,朕怎么就把這個忘記了呢,對,他就是郭得甘,之前那個是假的,朕只認得這個郭得甘!
說罷,朱棣又道:對啦,方才若不是他,只怕靜怡已是無藥可醫了,說起來,郭得甘……你吱一聲,來告訴大家,方才你是如何治好了靜怡的。
我吱你娘。
張安世沒吱聲,他覺得自己像個被人擺弄的ji女,臉都丟盡了。
徐皇后會意,連忙在旁道:對呀,安世和靜怡,真是天作之合。
徐靜怡聽到這里,先是迷茫,隨即……便覺得無地自容,眼角只瞥了張安世一眼,卻又迅速錯開,此時似又要昏死過去。
徐輝祖眼里驚疑不定,他像打量牲口一般的眼神上下打量起張安世。
不成,不成的!
一個聲音,打斷了殿中的沉默。
眾人下意識地朝角落里瞧去。
卻見墻角里,朱瞻基氣勢洶洶的站起來,扁著嘴。
朱瞻基道:阿舅說他毛都沒長齊,不能和人成婚的。
……
張安世:……
徐靜怡終于又‘昏厥’了過去。
………………
徐靜怡還需好好修養。
因而,眾人不得不回到了正殿。
而這個時候……大家一顆懸著的心也落下了。
朱棣長吸一口氣,又擺出了威嚴的樣子。
徐皇后挨著朱棣,欲又止。
她先是罵一句朱高煦:朱高煦真是逆子,陛下,平日里我們對他太縱容了,這才有了今日,以后一定要嚴加管教。
對對對。朱棣點頭,眼角的余光觀察著徐輝祖。
徐輝祖經歷了大喜大悲,這個時候反而又恢復了油鹽不進的樣子。
太子朱高熾和太子妃張氏站在一旁,此時完全插不上話。
最慘的是朱瞻基,他被抱去睡覺了,雖然他不想睡覺。
朱棣背著手,道:張安世。
張安世很無奈。
他發現現在所有人都用一種炙熱的眼神盯著自己。
可是……他真的年紀很小啊。
或許在古人眼里,他差不多也到了婚娶的年紀,可兩世為人的他,依舊覺得這樣……不好。
張安世耷拉著腦袋道:臣在。
朱棣道:方才大家都聽到了,司禮監那邊,準的就是徐靜怡與郭得甘,大家都聽到了吧來人,將那司禮監的奴婢給朕叫來。
不多時,那崔順通便被拎了來,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彌天大禍,此時已嚇得連路都走不動了。
朱棣的目光又兇狠了起來,惡狠狠地道:你去看的人……是不是郭得甘
崔順通道:是,是郭得甘。
朱棣道:很好。
隨即,朱棣又道:既然是郭得甘,那就沒有什么疑義了。
張安世忙道:陛下,臣叫張安世,郭得甘只是化名。
朱棣道:那朕就賜名你張安世叫郭得甘,來人,記下,待會兒下旨。
張安世覺得這就有點不講道理了,便道:話不能這樣說,可不能這樣強人所難,再者說了,這生辰八字也對不上啊。
張安世繼續努力掙扎。
朱棣則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張安世一眼,道:誰說對不上你確定你在黃冊戶籍中的生辰八字,不是司禮監記下的生辰嗎
張安世:……
徐皇后見狀,卻是笑了,勸慰道:陛下,孩子們的事,不要強迫過甚,安世是個懂事的孩子,慢慢就會想通的,臣妾思來想去,這事兒確實是操之過急了,才惹來了這個誤會。
所以臣妾以為,還是給張安世,不,給郭得甘一點點時間吧,等他長大一些,想要娶媳婦了,自然也就甘之如飴了。
朱棣忍不住便滴咕道:他娘的,娶個媳婦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這有什么可想的。
不過朱棣自然明白徐皇后的意思,便又和顏悅色地笑了起來,道:嗯,很有道理,說來說去,不還沒有下六禮和聘書嗎孩子年紀還小,這也是常有的事,張安世啊,朕為了你的婚事,可是操碎了心了,你還不謝謝朕
張安世:……
見張安世不吭聲,朱棣反而樂了,笑了笑,便看向徐輝祖道:你看如何
朱棣依舊語氣很不客氣。
徐輝祖也一副好像沒將朱棣放在眼里的樣子:看靜怡的心思。
朱棣道:朕倒是覺得靜怡方才……
這話突然就頓住了,只見徐皇后扯了扯朱棣的袖子。
朱棣不禁道:這又有什么不可說的,咋什么都不能說
徐輝祖卻已站起來,道:我待罪之人,自當回該回的地方去。
說罷,也不等朱棣再說什么,轉身便走。
朱棣不禁氣得牙癢癢,等徐輝祖走了,朱棣才罵道:這老匹夫,看看這個老匹夫,哼,不忠不孝,無君無父!
似乎,總算事情塵埃落地。
暫時只有張安世受傷的世界。
張安世知道,遲早自己是要‘同意’的。
主要是這事兒太突然,讓他有點無法接受。
朱高熾和張氏倒是喜氣洋洋,覺得自己的兄弟似乎連婚事都有了著落,等將來成了親,就越發的穩重。
何況……中山王徐達之后,可謂大明最頂級的豪門,且不說出了一個皇后,一個貴妃,還有兩個國公,甚至還有一個追贈的親王爵位,絕不會辱沒張家。
朱棣此時慢慢恢復了神智,他對朱高煦已有些不滿了,看了一眼朱高熾,突然道:太子。
兒臣在。朱高熾連忙上前。
朱棣便道:過些時日,科舉即將開科,科舉乃是掄才大典,事關社稷,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吧。
對于一個國家而,科舉確實是天大的事,現在陛下將這事全權交付給太子朱高熾,可見朱高熾在朱棣的心目之中已明顯地上了一個臺階了。
不過這雖是信任,可也是千斤重擔,因為科舉……太難了。
朱高熾聞,既有些激動,可同時……也有一些緊張。
明初的時候,圍繞科舉的問題,曾經出現過一樁天大的桉子。
即所謂的南北榜桉。
這個桉子還得從洪武三十年說起,當年京城會試,中榜者竟然全是南方士子,北方讀書人一時不忿。于是流四起,許多人認為當時的主考官乃是南方人劉三吾等人徇私舞弊。
朱元章便下令再閱試卷,但北方的讀書人仍沒有合格中榜的人。接著有人舉報劉三吾等人受賄,將北人水平低的卷子上交,以圖蒙混過關,惹得朱元章大怒,于是將劉三吾貶死邊關。此后為了平衡北人的怨氣,朱元章重新出題錄取了六十一名的北人士子。
南北榜桉,堪稱南北勢力的第一次大規模交鋒,這標志著南北矛盾成了明朝權力分配中的主要矛盾。南北榜桉雖然被處理了,但此后建文、永樂兩朝科舉的焦點,仍在南北士子如何錄取上。朝堂上的南北官僚對此也吵吵鬧鬧。
可以說,任何一期的科舉,都會制造出巨大的爭議。
不只如此,科舉的平衡問題也關系到了國家的根本。
朱元章當時因為此桉大開殺戒,也有深層次的原因。
正所謂得國之正,唯漢與明,這短短的八個字,絕不是虛。
這其中最大的原因,除了明朝的創建來源于驅逐韃虜之外,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大明朝是自唐朝之后,第一次恢復了北方故地,彌合了南北漢人的大一統王朝。
后世之人,可能對此并沒有過多的感觸,天然認為南北漢人同出一源,并沒有內外之別。
可是明初時,卻不是這個樣子。
要知道,從公元九百年開始,大量胡人進入中原,異族開始進入了漫長的統治北方時期,于是燕云十六州痛失,再之后,北宋滅亡,南宋建立,整個天下,其實一直都是南北朝割據的時代。
直到元朝實現了短暫的一統,可這元朝的統治者們,卻刻意將北方漢人定為三等人,而南方漢人定為四等人,如此一來,南北之間足足四五百年來,其實都是割裂的。
他們雖然繼承人同樣的文化,流淌著同樣的血液,卻被割據一方的統治者們強行割裂開來。
后世曾有無數的民族,明明同出一源,卻因為種種原因,反目成仇,以至兄弟相殺,手足相殘。
而到了大明開始,這分裂了五百年的南北漢人,才開始真正的進入了大一統的王朝。
可即便如此,在大明初期,彼此之間的習俗還是略有分別,比如南方人崇文,而北方因為常年的戰亂,因而更加的尚武。
于是,在朱元章定下了科舉之后,這種矛盾就開始顯現了。
朱元章定下科舉的目的,倒不是因為這些會做文章的讀書人當真能夠成為合格的官員,本質上,他的目的就是通過科舉的手段,讓天下的人才進入自己的朝廷而已。
所以無論南北,人們爭相讀書,寄望于能夠鯉魚躍龍門。
可南北榜桉,卻將南北之間的矛盾凸顯了出來,南方讀書人有數百年讀書做官的傳統,家學淵源深厚,本身就占盡了優勢。
而北方人的大族因為常年的征戰,家族以培育武人為傳統,無論是在家學淵源還是學習風氣方面,都遠不如南方讀書人。
等到科舉一放榜,結果能中榜的北方人寥寥無幾,北方讀書人的引發的不滿可想而知。
而對于朝廷而,一旦北方讀書人覺得科舉無望了,才是大問題,要知道…歷朝歷代,混亂的源頭,十有八九都是那些科舉落第之人,深感自己前途無望才引發出來的。
太祖高皇帝朱元章的辦法很簡單,那就是直接舉起屠刀,解決掉產生了問題的人。
而到了建文皇帝時期,卻因為建文皇帝對讀書人出身的文臣們信賴有加,推翻了朱元章的國策,于是……建文二年的科舉直接鬧出了狀元胡廣、榜眼王艮、探花李貫,都是江西吉安府人,而且連二甲第一名吳博、第三名朱塔,也都是江西人,在前6名中,江西人就占了5名,北方讀書人別說喝湯,就連湯渣都沒喝到的局面。
可以說,朱棣能夠靖難成功,和大量北方世族在這個過程中推波助瀾不無關系。
畢竟……在如今承平的大明朝,唯一進入朝廷的方式就是科舉,科舉沒有希望,那還讀什么書!回去投了當初的燕王一起拿下南京城,奪了建文皇帝的鳥位,難道不香嘛
而現在……新朝新氣象,朱棣登基,這永樂朝的第一場科舉,對于朱棣來說,就是一場大考!
因為如果像建文朝一樣,那么就違反了太祖高皇帝建立科舉的初衷。
可若是學太祖一般,你們這些南方考官們玩過頭,最后從狀元到榜眼,再到探花,包括其他的進士十之八九都是南方讀書人,我便將你們統統砍了,那就糟了!
因為南方讀書人也不敢去考了,畢竟人家考試最多落第,可你這考試,他比較費命。
總而之,對于朱高熾而,這科舉既是父皇在試探自己是否有挑起大梁的能力,可同時,一個不好,也可能吃力不討好,因為這一碗水,端不平。
朱高熾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父皇似乎也是在對自己進行一場大考,于是抬頭看了一眼朱棣,卻見朱棣正滿懷期望地看著自己。
最后,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應諾道:兒臣遵旨。
朱棣滿意地頷首,而后感慨道:張安世,只怕要留在大內兩日,讓他在此盡心照顧靜怡吧,靜怡現在不宜輕動,先在宮中將養兩日。
聽到這話,朱高熾便瞥了一眼張安世。這一次,他決定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小舅子賣了。
于是他道:兒臣以為如此甚妥。
張安世:……
……
宮中的日子很無聊。
因為這是后宮大內,而張安世是個男子,宮中本就不允許男子隨意入內的,這一次屬于特殊的情況,因而張安世在這里,幾乎隨時被十幾個太監的眼睛盯著。
而且張安世也絕不允許隨意出入大內其他地方。
好在朱棣還算貼心,讓人給張安世送來了一本《春秋》。
畢竟,張安世比較愛看嘛。
徐靜怡的病情,還算穩固,已經開始在慢慢的恢復了。
只是這等照料人的事,張安世并幫不上什么忙,更多時候,張安世只是在一旁蹲著。
不過人在窮極無聊的時候,難免會開始胡思亂想。
好在百無聊賴的兩日之后,朱棣來了。
朱棣今日見到張安世的時候,尤其是親昵,一改往日的罵罵咧咧,先問:住得慣吧,若是住不慣,朕讓人收拾一個殿,不怕,有什么事兒,都和朕說,你可不是一般的皇親,朕對你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張安世心里打了個哆嗦,眼皮子下意識的開始跳起來。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