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失哈歡天喜地,看著朱棣道:陛下,數(shù)百畝地,全賣了……
他意猶未盡地接著道:奴婢也是剛剛才得知了消息,掙了六十多萬兩銀子。還不只這些呢……
緩了緩,亦失哈又道:陛下可知道,現(xiàn)在外頭那些宅子的二手價是多少已經(jīng)有了愿意拿出一千四兩銀子了,因此……現(xiàn)在滿京城都在議論這件事。
朱棣只覺得暈乎乎的,世上竟有這么好掙的銀子
就幾百畝地
那朕的紫禁城占地何止數(shù)百畝,這要是賣了,豈不……
當然,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即逝。
朱棣畢竟是太祖高皇帝最喜歡的兒子,兒子之中,他也是最孝順太祖高皇帝的,若是敢這樣做,只怕太祖高皇帝死不瞑目。
只見亦失哈歡快地繼續(xù)道:不只如此,承恩伯那,還打算推出新的地,有小道消息,說是可能賣一千五百兩銀子,現(xiàn)在街頭巷尾,都在瘋傳這件事。
朱棣這一下子,真的樂了。
對呀,棲霞有地呢,這可不是掙六十萬兩銀子的事。
圖書館砸進去了數(shù)十萬兩,這不過是剛剛收回了成本,當然……還有不少賺頭。
怎么又漲了朱棣趕到有點難以置信,興奮不已地道:這才幾天
就因為又漲了,所以大家才都在傳,都覺得匪夷所思。亦失哈笑著道:現(xiàn)在買到了宅子的人,就算有人加錢也不肯售出呢,現(xiàn)在倒是不少人眼紅了,都想買。
朱棣目光炯炯地道:這么說來,新推出來的宅子,也能賣出去,還是以一千五百兩的價格
亦失哈干脆地點頭道:奴婢覺得是,現(xiàn)在連奴婢都眼紅了,早知如此,當初買一棟……現(xiàn)在也掙了。
朱棣哈哈大笑:你一個沒卵子的東西,摻和這個做什么朕不許你與民爭利。
亦失哈其實也不過是開個小玩笑而已,他平時一向很嚴肅,今日趁著陛下心情好,所以打蛇隨棍上。
亦失哈忙道:是,是,奴婢湖涂。
朱棣激動地道:這樣好,這樣好啊,這樣說來,朕就有銀子了。
徐皇后在旁聽了,微笑著道:陛下,雖是如此,臣妾倒是有。
朱棣此時的心情顯然非常的好,便對許皇后笑著道: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不可以說
徐皇后道:陛下,現(xiàn)在這宅子賣的這樣貴,會不會有什么不妥這銀子固然是陛下掙了,張安世也出力不小,這都是臣妾的自己人,只是臣妾以為,陛下畢竟是承繼大統(tǒng),統(tǒng)御四海的天子,不是只圖利的商賈,會不會因為這樣……而令百姓……
她有些擔憂。
商賈牟利的危害,其實是不小的,尤其是以元朝的時候為甚。
當時元朝民不聊生,區(qū)區(qū)數(shù)十年便被推翻,這奸商的危害也是一個因素。
對許皇后來說,無論是朱棣,還張安世,都是自己人,正因為是自己人,所以她才需要提醒一二,可不要玩火自焚,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朱棣聽罷,熱情一下子給澆滅了,他低頭,沉吟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亦失哈,去召張安世來,朕要好好的教訓他,不能讓他與民爭利,他聽了朕的教誨,自然也就曉得收斂了。
邊說,邊給亦失哈使了個眼色。
亦失哈會意:奴婢遵旨。
于是沒多久,張安世被人催促著入宮。
每一次入宮,張安世都覺得是一場煎熬,進入午門之后便要步行。
若是去前殿或者是文樓和武樓也還好,畢竟只是幾里路,可若是進入大內(nèi),便是七八里的路程了。
他氣喘吁吁地抵達,見了朱棣,又朝徐皇后行禮。
徐皇后親切地道:可把人累壞了,先坐下說話。
張安世頷首。
朱棣看著他道:你這個小子……聽說賣宅子掙了不少銀子
張安世道:陛下……臣沒在意賬目上的事。
朱棣身軀一震。
娘的,這家伙比他還能裝,你張安世能不在意嗎
沒在意是什么意思
張安世當著徐皇后的面,其實在入宮之前,就已經(jīng)得到了亦失哈的‘提醒’,此時正襟危坐,發(fā)自肺腑地道:沒在意的意思是,這賣宅子的目的不是為了掙銀子,陛下啊……商行的買賣鋪得這么大,還怕從其他地方掙不來銀子嗎不說其他,單單說臣賣書,掙的銀子還少了
朱棣:……
徐皇后只默默地打量著張安世,一不發(fā)。
張安世接著道:賣宅子的本意,是為了國計民生,為了天下蒼生啊。
朱棣其實有點繃不住了,想樂。
好在他將臉別到一邊去,才拼命止住了笑,不緊不慢地道:這是什么道理
張安世道:臣聽說,有許多人家,驕奢淫逸,聽聞大軍出征,需要大量的騾馬和軍糧,所以都在出手購買糧食和騾馬,這導致整個江南的米價和騾馬以及其他商品的價格都略有上漲。陛下……您說這些人……家里藏了這么多銀子,卻如當初桐油商人一樣,炒高物價,這百姓們……他受得了嗎
物價的小小波動,受害的便是那些平日里本就沒有多少積蓄的百姓,臣看著心痛,輾轉(zhuǎn)難眠,心里便想,這些富戶再這樣下去,可怎么得了。
只是如今,大軍出征,無數(shù)的錢糧和軍械都在不斷的消耗,想要解決物價上漲,無非是開源節(jié)流兩條路而已,所謂的開源,就是增加商品的供應,可許多東西,它是地里長出來的,是靠老天爺賞飯吃,陛下您說說看,這開源能行嗎
朱棣來了精神,他起初以為張安世狡辯,其實嘛,張安世隨便找個理由忽悠過去,也就是了,反正就是給徐皇后一個交代。
可現(xiàn)在……他居然發(fā)現(xiàn)張安世說的這些話,還真有這么一點道理,便興致勃勃地道:那么節(jié)流呢
節(jié)流就是減少市面上的銀子供應,你看,那些大肆囤糧的人手頭沒有銀子了,他們怎么囤積糧食呢
張安世道:臣思來想去,與其讓這些人學那些桐油商人一般,去炒高米價,禍害我大明百姓,那倒不如……就讓他們來禍害臣……還有禍害棲霞得了。
說著,張安世擦擦眼睛,嗯,只要擦的狠,總能擦出一點淚花來。
張安世眼眸里似閃動著淚光,一臉真摯的樣子道:他們有什么圖謀,就沖著臣來,有什么手段,就往棲霞去好了。
朱棣看一眼徐皇后。
徐皇后蹙眉,雖然總覺得哪里不對,可細細思量,居然好像又有道理似的。
卻見張世安又道:除此之外,這賣宅子……主要還是為了錢莊。
錢莊朱棣一愣。
張安世道:臣將那些錢莊,進行了梳理,如今十一個錢莊,組成了聯(lián)合錢莊,其目的,就是希望將這聯(lián)合錢莊給鋪開,敢問陛下,這錢莊最重要的是什么
朱棣很干脆的道:你別問朕,朕不懂這個。
張安世笑了笑道:錢莊最重要的乃是信用,只有建立起信用,才可以全面鋪開,借助這十一個大大小小的錢莊聯(lián)合體,讓天下的百姓都信任它,可要建立信用何其難也。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臣以賣宅子為契機,與那些買宅子的就有了業(yè)務,而這些人……非富即貴,久而久之,他們便會習慣依賴聯(lián)合錢莊,連他們都信任了錢莊,那么其他的百姓,也就樂于接受了,人都有從眾的心理,許多人會想,連本地的某某大戶都敢將銀子放在錢莊,并且向錢莊借貸,自己這點小錢,又怎么會不信任呢陛下您說是不是
朱棣道:原來是為了這個
張安世道:臣此舉,可謂是一箭三凋,其中穩(wěn)定物價為首,其次是為陛下搭建聯(lián)合錢莊,鋪開錢莊的買賣。這最后,才是掙一點賣地的辛苦錢。
當然,有了這些銀子,那圖書館才能維持得下去,臣還打算,再丟一些銀子,在附近拓展一些道理,修一些水庫,建立一些學堂,修一些醫(yī)館,這些都是花不少價錢的便民措施,難道這也會害民嗎
朱棣背著手,笑著對徐皇后道:你看,朕早說了,朕和張安世,是以百姓為念!偏偏你又多疑,這天下是朕的,難道朕還能害人嗎這張安世做了這么多的事,嘔心瀝血,為國為民,處處都在為社稷和百姓著想,這是朕的管仲,你不要再疑心了。
徐皇后便笑著道:倒是臣妾湖涂了。
朱棣道:何況,有了銀子,這征安南,就可更加順利一些了。此去安南,路途遙遠,數(shù)十萬的大軍,水陸并進,哎……也不知他們幾個如何了,朱高煦這個家伙……不會立功心切吧。
說罷,朱棣垂頭,他雖有時將朱高煦恨得咬牙切齒,可現(xiàn)在那家伙真要領軍在外,終究朱棣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張安世笑著道:陛下放心,我有錦囊妙計,保準他們能凱旋而歸。
錦囊妙計朱棣失笑道:這行軍打仗,又不是那些讀書人的戲說胡,這戰(zhàn)場之上,變幻不定,哪里有什么錦囊妙計你他娘的少聽一些戲文,你上過戰(zhàn)場嗎
這還是說中了張安世的硬傷,張安世有點心虛地道:這……暫時還沒有。
朱棣一臉人認真地道:真正的戰(zhàn)場,勝敗可能只是一念之間,可能兩軍鏖戰(zhàn),一炷香之前,對方還占有了優(yōu)勢,可一炷香之后,就可能是因為一場大雨,又可能是因為一次主帥命令的錯誤傳達,都可能讓形勢逆轉(zhuǎn)。
你在千里之外,等你知道消息的時候,早已過了十天半個月了,那什么錦囊妙策,就是一群從未上過戰(zhàn)場的人信口雌黃,這樣的人最是讓人生厭。
頓了頓,朱棣露出厭惡之色:將軍們在外頭拼殺,尸山血海里爬出來,勝了,讀書人便總會編排一兩個所謂運籌帷幄的文臣,似乎沒有他在千里之外操控,便決不會成功。可一旦敗了,又必定是軍將們的錯,與他們無關。
你年紀還小,不要上這些人的當,兵家之事,可不是兒戲,哪里有坐而論道就可以成功的別他娘的給他們送什么錦囊,此番他們出征,講的便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若是有旨意去,他們也可不聽,你瞎摻和什么
張安世:……
朱棣道:你不會真給他們什么錦囊了吧
張安世尷尬地道:啊……這……
朱棣道:他們應該不是湖涂蟲,未必會聽你的行事。你說是不是
張安世覺得自己很無奈,只能道:啊……對對對……
朱棣倒是有些不放心了:他們是湖涂蟲嗎
這個啊……張安世難以啟齒地道:臣想……他們應該……或許……有可能不是吧。
入他娘!
朱棣一陣痛罵。
張安世覺得自己不能繼續(xù)在此就待了,只好悻悻然的趕緊告退。
果然,人壞事就壞在了一張嘴上,自己瞎比比這個做什么呢
好在朱棣只是罵京城四兇,和我張安世有什么關系
張安世跌跌撞撞地出了殿,沒走多遠,便見尹王朱躲在一處樹下,突然竄了出來。
張安世著實給嚇了一跳,拍了拍心口道:你這家伙,你要做什么嚇我一跳。
朱卻沒做聲,塞了張安世一張字條,隨即低聲一句:閱后即焚。
說吧,一熘煙的跑了個沒影。
張安世攥著字條,倒是等出了宮,才低頭去看。
竟都是朱棣關于徐靜怡和張安世的動向,密密麻麻的,居然很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