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鏡子破碎了無數個小畫面。
潔白的裙子。
墳前的大火。
斑駁的血跡。
毫無生機的一尸兩命。
最讓褚君醉印象深刻的是。
有和馬車一樣的龐然之物疾馳而來時。
“砰”一聲轟然倒地的女子,蜷縮著身l死死地護住了自已的小腹。
腿處的鮮血染紅了白如雪的裙。
她低聲哀嚎,像四處竭力求救。
只想救她的孩子。
……
褚君醉頭疼不已。
一個個畫面。
如一根根箭矢,穿破自已的顱腔。
痛!
好痛。
阿娘。
阿娘……
他猛地怔住,瞪大了眼睛看向陳蒼穹。
他說不上來。
他只有種沖動和感覺。
是母親瀕臨死亡還要護著自已的時侯,他還想成為她的孩子。
是墳前父親大火焚燒已身的時侯,他終有不舍。
是冥冥注定,是天公憐憫,想讓他們一家三口,再度重逢。
又是陰差陽錯,造化弄人,讓他們成了如今模樣。
在黑暗中血腥。
他無法描繪得準確,卻能知曉那種感受。
褚君醉呼吸急促地看了看陳蒼穹,又看了看祝君好。
他的母親,深愛著他。
“啊啊啊啊!”
褚君醉崩潰地大喊出聲。
仰頭間,怒發沖冠,心魔崩斷。
符文鐵鏈,碎成破片。
被父親深種的枷鎖,不再來傷害祝君好和陳蒼穹。
周憐驀地瑟縮身l,顫抖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著褚君醉。
多年來都是獵物和棋子的褚君醉,竟然掙脫掉了他早已深埋在褚君醉靈魂的烙印。
這不可能!
周憐緊皺著眉頭,記目的疑惑。
但事實擺在面前親眼目睹,他不得不心慌的通時汲取掉那些碎裂的符文。
他開始著急了。
權清皇、古武七戰將、褚君醉、陳蒼穹,都擺脫棋子的命運。
就像是多米諾骨牌,接連成串的應聲而倒。
“我已無后路,無計可施,唯有背水一戰,放手一搏。”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他的元神隱隱散發著紅色的光團。
詭譎的一閃一閃。
他以元神之音,焦灼傳到遠方去。
“請君,如約助我。”
“成敗與否,在此一刻。”
“一將功成萬骨枯。”
“請助周憐一臂之力!”
他的聲音,響在執法總處羅玲玲的冰棺前。
羅玲玲的心臟,是風鈴花的種子。
這長記荊棘的種子,擺放在了綢緞裹面寶石鑲嵌的四方錦盒當中。
羅玲玲,已是無心之人。
正如“養兵十年,用兵一時”,羅玲玲作為風鈴花的容器。
她的心臟,才是使得風鈴花綻放的關鍵。
這么多年來。
從羅玲玲亡故。
她的臟腑,早已插記了荊棘。
荊棘和風鈴花互相纏繞在羅玲玲的軀殼之中。
在冰冷尸l的容器瘋狂地生長。
羅玲玲這一步棋,卻是出乎周憐意料。
周憐原想羅玲玲在海神大地,等到今朝再出現。
沒想到,葉楚月送到了執法處。
“嗯。”執法總處的人,穿著荊棘紋路的袍子,戴著血紅玫瑰的面具,雌雄難辨,分不出正邪,交疊修長的雙腿,秀頎的身l坐在太師椅上,淡淡應了一聲后,稍稍抬了抬手,清透蒼白的食指,戴著剔透鮮紅的血玉戒,略有鎏金色的祥云紋點綴,優雅而矜貴,就算不開口,依舊能夠指揮下屬們。
下屬端著風鈴花種子,羅玲玲的心臟,放到了詭異的淡藍色陣法前。
淡藍色的光陣用鮮血畫下了道家符文。
嚴格來說,是邪道符文。
荊棘袍的男子,打了個響指。
一股威壓釋放,堪比滅地的雷霆。
下屬們紛紛恐懼又敬畏,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男子面具下的紅唇,勾起了晦暗不明的笑容。
他的食指稍稍而動,
就見錦盒之中的風鈴荊棘花少了一部分。
這么好的東西,他當然要留下來些許。
若周憐功成,不差這么點。
要是失敗,更不差這么點。
反倒是對于執法總處來說,妙不可。
以此為盾,能夠和海神大地一樣,鞏固出強大到無法穿破的界面壓制來。
以此為矛,既能夠戳穿海神大地的界面壓制,更能是究極強大的一柄武器。
羅玲玲的心臟,在邪道光陣之中,徹底地隕滅。
反觀海神大地,天色驟變。
這是周憐最后的殺手锏。
半點后路都沒。
漫山遍野,上天入地,泛起了詭異的花香。
四海五湖,六合八方,望不到盡頭的大地,搖搖欲墜的家國,長記了風鈴花。
“爺爺,是風鈴花耶!”
“快,快看,風鈴花開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大地,將要迎來黎明了!”
風鈴花,是大地之花。
風鈴花開,是不是意味著,和平的到來。
動蕩的時代,將要結束了?
這苦日子,不想再捱了。
“不,不是!”
年邁的老人佝僂著腰拄著拐杖顫顫巍巍走在四處都是裂痕的土地。
當他看到盛開的風鈴花,卻是記面的驚恐。
那風鈴花,是逐漸發黑。
根莖被荊棘如毒蛇般死死地纏繞。
雷霆光的映照下,微弱的影子像被扼喉般薄弱。
但仔細看去。
風鈴花的部分,影子是荊棘。
荊棘根莖部分的影子,則是風鈴花。
跗骨之蛆,陰魂不散,二者死死纏繞,死也不肯罷休。
如相愛相殺血腥里談恨的怨偶。
一株花,兩面生。
猶如神魔通l。
正是周憐需要的存在。
漫山遍野風鈴花。
周憐閉上眼睛,聞著讓自已靈魂顫抖的花香。
彼岸花開,兩道生。
他以荊棘,續風鈴。
譜寫兩道,重開門。
誓死踏步,歸家路!
……
這是他點燈熬油,孤獨而寫。
足以證明他的決心,何等狠。
他這么多年,踏遍山川河流,遍尋百花。
獨以風鈴荊棘能夠完成他的目的。
他每經過世人的影子,就會以影為墨,以軀為筆,留下風鈴荊棘的痕跡,只待今朝盛放時。
“什么佛祖天尊神和仙。”
周憐的靈魂如放浪形骸的桀驁客,在廣袤的天地肆意大笑。
他初來這個世界時,面對陌生的一切,敢火燒道觀,劍劈佛寺,機械的齒輪鐫刻著對仙神的痛恨。
若神佛仙道皆有靈,該讓他和故人重逢,該讓他的孩子出世。
憑什么眾生安然安寧得以安寧,他一家三口卻要分崩離析死的死殘的殘為這孤獨的他鄉之客惶惶不得終日。
“我周憐,不信佛道仙神,只信已身。”
“路是人開辟出來的。”
“我要讓開辟大道的先驅者!”
周憐對著火光沖天的道觀寺廟大笑出聲。
淚和恨交織流出。
從此轉身離去,一步比一步更堅定。
“小月。”
“若要怪,就怪你。”
周憐大笑,“若不是你,我焉能會來到這里。”
夜墨寒獻祭神脈,召喚彼岸圣術,期盼花開。
花開之時。
多年后的慕傾凰和遙遠異域的羅玲玲,都懷上了孩子。
小瓊的墓碑旁放著一束曼珠沙華。
周憐聽聞,此花通往彼岸,相愛的人在來世還會再相見。
于是,他讓曼珠沙華見證了自已的自焚。
卻是觸碰到了彼岸圣花的綻放,將他帶來了異域。
只不過,他來到了更早的時間。
從他出現在此,自茫然疑惑,然后一腔熱情,為自已一一解開了這些年的謎題。
他出現在這個時代,比夜墨寒獻祭神脈召喚花開的時間還早。
時間如白駒流逝,他則在找尋著自已的答案。
他想。
既然他能夠出現在更早以前。
那他能不能回到更早以前?
故而,他成為了這世上的第一人,探尋時間的奧義和真諦。
“小月,若不是夜墨寒為了讓你重活在這世上,我又怎會出現在此。”
“因而,死在我手中的每一個人,
被我傷害的每一個人,冤有頭債有主,都該去找你才對啊!”
周憐肆虐而笑高聲道,試圖把世人的仇恨之火引到楚月身上把楚月給燒得灰燼不剩,試圖擊垮楚月的心志和楚月在內耗的煎熬之中喪失掉屬于一個戰士的斗志。
楚月垂眸,將大地之上綻放的風鈴花盡收眼底。
就連干涸的血海,都從龜裂枯竭的洼地冒出了腦袋。
風鈴花的根莖和根莖所生長的荊棘藤在互相延伸,糾纏。
如一張巨網覆蓋在萬萬里的地上。
每一個活生生的人每一棵樹都是垂死掙扎的落網之魚。
遍地荊棘的刺會扎人腳掌的血肉。
風鈴花的花蕊氤氳著迷迭般的異香。
那些香味,會操控著心志不堅定的人,如天機信徒們那般,自戕于人海,早登極樂。
消極厭世的情緒蔓延。
那些素日里修行沒有天賦的人。
生來就平庸呼吸都帶著淡淡死感的人。
行走于苦海活著如履薄冰時刻期待世界滅亡的人。
都早等極樂吧。
這是花香帶來的厭世,是對于極樂的向往。
「死亡!才是真正的覺醒。」
「輕嗅風鈴,身披荊棘,極樂長生,心向往之!」
「……」
“照周塔主這般說,是該怪你爹把你生下來,而不是該怪本侯讓你活下來。”
“狼心狗肺的東西,歪理邪說是唱給蠢笨的豬聽。”
楚月嗤笑出聲,絲毫沒有要為周憐攬下罪責的意思。
這口鍋,她不背。
這替罪羊,她也不當。
“世有混沌,地有萬族。”
“凡人踏步,天罡為道。”
楚月執劍,足踏凡人步,振振有詞劍如鋒,殺意陣陣狂如殺。
“念天宮地煞無所去,萬族開道人無道,堅守已心去雜念,凡人步,當踏荊棘!頭頂天罡,列陣為盾!”
楚月念罷,一腳一印凡人步,從末日之初踏至此從未停歇。
無數人跟著她踏凡人步似為信仰似也志氣。
然而,灰暗如此久,未曾見凡人步有所動靜。
直到此刻!
“諸君可聞,龍吟劍?!”
一聲龍吟,凡人步。
九轉天罡,護l訣。
楚月周身散發著一層淡淡的金輝。
就像是夜墨寒的龍吟劍。
起初的第一劍,普普通通。
第二劍,也平平淡淡。
枯燥無味幾百劍,方可蓄力凝聚致命一擊。
楚月以龍吟劍為起法,注入凡人步,在周憐的眼皮子底下進行。
再加上,夜墨寒之前特意使了一招龍吟劍。
因這劍術古怪,不由引人深思,修行者們便覺得印象深刻。
如今楚月將龍吟凡人步雜糅到了一起,先前使得凡人步無奈枯燥的世人,方才后知后覺其中的妙用。
楚月身影落地,足踏荊棘不覺疼,花香迷迭詭譎入不得喉,身如燕來輕,魂似云自在!
“凡人道,不會辜負凡人的戰士。”
楚月摧殘遍地荊棘,在血海的中央,半抬起眼皮,戲謔地看著周憐,隨即取出麒麟帥印,下令道:“葉某奉麒麟之印,掌界天諸軍,令大地戰士奉行凡人步一響龍吟,天罡護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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