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看出,這孩子并不像果子和盈盈那樣親人,而是有些自閉。
無妨,孩子多了,就如同林子大了,自然什么性格都會有。
無愧就這樣自閉了三天。
他權(quán)當(dāng)沒有林疏這個人,也沒有蒼旻這個人,但也沒有走,只是不遠不近地跟著。
路途中遇到凡人野獸,林疏覺得無愧眼中總是閃現(xiàn)惡意,似乎想去殺生,并且付諸了幾次行動——當(dāng)然,都被他強行攔住了。
“無愧”本身就是兵器譜上鼎鼎大名的“妖刀”,秉性自然不會善良,林疏倒也可以接受。
他依舊每天嘗試和問題兒童無愧說話,嘗試去牽一牽那只看起來就很冰涼的小爪子,無一次成功。
而后,行至國都地界,破開了困住大國師一干人等的陣法——原來無缺和盈盈也被拘在了皇宮里。
果子氣急,抄起劍就要去取那群人的狗頭,可轉(zhuǎn)眼看到無愧,忽地愣住了。
“這是……無愧?”他目光中有驚疑,問林疏。
林疏:“是。”
而無愧依舊不說話,仿佛所有人都是空氣。
隨后的幾天,果子坐立不安,終于,這一天,他拉林疏來到自己房間,攤開一本古籍給他看。
邊翻書邊道:“你可知,你為無愧擋下了化形劫?”
林疏:“當(dāng)時并不知是化形劫。”
果子嘆一口氣:“也無怪你不知道……這事情說來話長。化形劫,乃是生了靈智的兵器,化成人形時需要經(jīng)歷的天劫。我的果子,可以給兵器開靈智,塑人身,故而它們不必經(jīng)歷天劫,但若是自行生了靈智的,就需要經(jīng)歷九重雷劫才能化形——這就是化形劫了。”
說罷,沒等林疏回應(yīng),他就道:“你可知我為何不給無愧吃果子?”
林疏:“你當(dāng)初說無愧煞氣太重。”
“正是!”果子咬牙切齒:“無愧若化了人形,那就是大麻煩!”
他在古籍上把無愧的來歷給林疏看。
這段來歷林疏倒是知道,甚至特意查找過。
果子翻到的這本古籍與他之前查閱到的內(nèi)容大同小異,都說是千年前,天下大亂,無數(shù)梟雄割地而稱雄。
而這個時代,有一個舉世聞名的鍛造大家,名號歐冶子,乃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千古第一名匠。
割據(jù)稱雄的帝王里,又有一位帝王野心尤其勃勃,聞?wù)f第一名匠歐冶子鍛打的兵器,攜帶無窮的氣運,于是命令歐冶子為他鍛造一柄王道之劍,助他一統(tǒng)天下。
歐冶子說這位帝王并無一統(tǒng)天下的心胸氣度,拒絕鍛劍。帝王便大怒,以殘忍手段殺死歐冶子全家,繼續(xù)逼迫他鍛造。歐冶子被強權(quán)威逼,只得答應(yīng)了他。但他聲稱,此劍需要采集九種異鐵,三種天外隕石,用極南之地的獄炎烈火鍛造,用天下十四州中人戰(zhàn)亂中所流鮮血淬煉,再在萬人坑中埋藏十年,方能奪天地之造化,對世間萬物有生殺予奪的大權(quán)。
帝大喜允之,連年征戰(zhàn)以采鮮血,連屠十城以造萬人坑。五年后,集齊材料。三年,兵器成,埋入萬人坑,再十年,歐冶子取出兵器,獻予帝王。卻是一把刀,帝大怒,賜死歐冶子,與家人同葬,歐冶子大笑而死。
雖不是劍,但帝王為著那傳說中能一統(tǒng)天下的王道氣運,卻還是將它佩在身側(cè)。
第二日,七竅流血,暴斃而死。
再后來佩此刀者,無一幸免,這無愧刀也成了令人聞之色變的妖物,被束之高閣。
“天下十四州,戰(zhàn)亂中血流成河之鮮血淬煉!萬人坑中埋了十年!這分明就是歐冶子為報復(fù)這個皇帝所鍛造的曠世邪物,你想,它身上會有多少煞氣怨氣?歐冶子是千古第一神匠,他能鍛造出絕世神器,自然能鍛造出曠世兇器,它難道會是個正常的兵器嗎?它變成人后,難道會是一個好人嗎?他一看就是恨世間恨世人,立刻就能出去殺人如麻的樣子。他眼睛都是血紅色的。”果子似乎很難受:“可是事已至此,也塞不回去了,我建議你提早處理掉他。”
林疏翻完古籍,又看了看果子難受的神情:“你應(yīng)當(dāng)友愛弟弟。”
果子揪頭發(fā):“我很不安,見到他第一眼就很不安,我是先天的靈植,我的直覺一向很準(zhǔn)。你知道他為什么會遇到化形天劫么?因為爹爹用他殺了太多的人,他原本就是大煞之身,又在這半年吸飽了血氣,他的靈智就是從幾萬人的血里生出來的。”
林疏思忖了一番。
最后道:“我會管教他。”
果子:“萬一你管教不住。”
林疏:“他其實是個頗乖的孩子。”
果子:“你竟然覺得他可愛么?”
林疏:“畢竟他還那么小。”
果子撇撇嘴:“你已經(jīng)不愛我了,你有了新的兒子。”
林疏也不知這是為何。
他記得那天自己身陷鳳凰山莊血海之中,找不到蕭韶,是無愧主動引路。
以往和蕭韶行走江湖時,無愧也像世間所有有靈性的兵器一樣,遇到危險時會主動示警。
所以無愧雖然沉默自閉……它本性或許并不是很壞。
和果子又說了些別的,林疏離開此處,推開門。
直直對上了無愧的眼睛。
無愧抬眼望著他,還是很冷漠的神情,也不知在門外聽了多久。
下一刻,他看見無愧微微垂了眼,似乎有點無措。
他沒說什么,還像往常一樣去牽無愧的手。
盈盈就很喜歡這樣被牽著,所以他想,這個應(yīng)該也喜歡的。
當(dāng)年他在劍閣,不問世事,蕭韶一個人養(yǎng)盈盈。
如今換成他一個人養(yǎng)無愧。
世事仿佛一個輪回。
只是天地之大,卻再沒有蕭韶身影了。
無愧躲了躲,但幅度不是很大,動作也不堅定,這次竟?fàn)孔×恕?
果然是一只冰涼的小爪。
作者有話要說:
林疏,一個莫得感情的單身父親。
除夕快樂!
他日抗戰(zhàn)勝利,你作為抗日名將,乘艦過吳淞口時,如有波濤如山,那就是我來見你了。——郭汝瑰
書信的整體語氣參考了情境相似的林覺民《與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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