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豪氣干云的拍胸脯請客,一則高興,為周先生賀喜;二則謝師,這兩三年,周先生在自己身上花費了太多的心血,豈一頓酒飯了得表表心意罷了;三則,嗯,想要借機讓嚴玉成和柳晉才接受自己“很有錢”這個事實。這兩位大佬眼下對柳衙內(nèi)的“政治天才”基本上持認可態(tài)度,倘若能讓他們對“經(jīng)濟天才”也逐漸認可,豈不是爽歪歪
有錢不能使,恰如“富貴不歸故鄉(xiāng),猶如衣錦夜行”,心里頭癢癢得緊。
孰料周先生十分“可惡”,竟不給柳衙內(nèi)機會。
“還是我請吧,剛補發(fā)了工資。”
嚴玉成笑道:“老師這幾年憋屈得很了,如今要充充闊佬。”
嘿嘿,果然不愧是柳俊的先生,師徒倆一般的毛病,有了錢就要擺闊。
一招待所的所長王友福去年底進了監(jiān)獄,因為貪污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這是嚴玉成上位之后,給王派那些蠢蠢欲動的家伙一個最嚴厲的警告。嚴書記要么不逮你,一旦逮住把柄,直接將你小子置于死地。照前些年的說法,叫作“打倒在地,踏上一萬只腳,永世不得翻身”
再借助五月份全縣各級政權(quán)機構(gòu)恢復(fù)黨委會的契機,將各區(qū)、公社的頭頭大范圍調(diào)整了一次,一舉奠定了權(quán)力架構(gòu)的基礎(chǔ)。
如今的向陽縣,可以說真正進入了嚴玉成時代。
接任王友福招待所所長位置的,是前紅旗公社的副主任鐘山。鐘山追隨嚴玉成多年,也算得是嚴玉成的老班底。只不過為人較為軟弱,放在地方上主政一方,工作不大打得開局面。放到招待所所長的位置上,迎來送往頗有獨得之密,可稱人盡其才。
招待所換了所長,大廚可沒換,燒出來的紅燒肘子,還叫一個好吃。
酒桌上,自是以周先生為主。人逢喜事精神爽,先生不大喝酒的人,也是連盡三杯,拍著桌子,唱起了李太白的將進酒。
“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嚴玉成、柳晉才與柳俊同聲擊掌相和。
一曲歌罷,先生熱淚長流,竟是止歇不住。
八年的憋屈,八年的大好年華,也難怪先生要長歌當(dāng)哭
解英阮碧秀等一干女同志,卻是面面相覷,大為詫異,不知道先生何以要在大好曰子里大放悲聲。師母有些難堪,強笑道:“這老倌,又發(fā)癲了”
這種時候,倒用得上柳衙內(nèi)“插科打諢”的特長。
“伯伯,您要換美酒,可惜啊,我們向陽縣只產(chǎn)苞谷酒。要不,給上點茅臺”當(dāng)下也不待大伙有何語,扭頭叫道:“服務(wù)員,茅臺一瓶。”
阮碧秀嚇了一跳,斥道:“小俊,胡鬧什么”
茅臺酒就那會子,也要十幾二十元一瓶,當(dāng)她小半個月工資呢。周先生補發(fā)了工資是沒錯,可不興這樣打土豪的。
縣委書記和縣革委主任聯(lián)袂而至,一招待所的服務(wù)員均是嚴陣以待,一聽到柳俊招呼,屁顛屁顛拿酒去了,阮碧秀那句斥責(zé)卻是未曾聽到。
周先生止住眼淚,笑道:“不妨,今天高興,不醉不歸”
茅臺酒一開,滿室飄香,嚴玉成只一聞之下,便已有微醺之意。
“這茅臺酒就是好東西啊”
柳俊笑道:“嚴伯伯,茅臺酒固然是好,咱們向陽縣的苞谷酒其實也不差呢,正宗純糧酒,口感和后勁都不錯,就是沒啥名氣。”
“是啊,這個酒廠建了五六年了,一直虧損,年年靠財政撥款發(fā)工資,真不是個辦法。”
柳晉才插話道。
他如今正經(jīng)是革委會主任,按照縣委常委內(nèi)部分工,他這個縣委副書記、革委會主任主抓經(jīng)濟。柳晉才前段曰子一心撲在宣傳工作上,突然轉(zhuǎn)行,面對著這么大一個爛攤子,當(dāng)真頭痛得緊。倒是唐海天轉(zhuǎn)為分管黨群的副書記,拍拍屁股走人,一邊“看人挑擔(dān)不費力”去了。
嚴玉成也微微蹙眉:“果然是個難題,一百多號工人呢。”
柳俊伸出舌頭在酒杯里舔了一下,辣的連連吸氣。這哪是酒啊,辣椒水吧這是
阮碧秀又呵斥道:“小俊,不許喝酒。你才多大點”
梁巧頓時露出擔(dān)憂的神情。
嘿嘿,老媽,你這個“多大點”的兒子,前天晚上差點干出“大壞事”來,不定您老人家沒兩年就抱上孫子了。
柳俊不理會老媽的呵斥,又在苞谷酒杯里舔了一下,再次辣得“山河變色”,連吃幾口菜,咂吧了一陣嘴巴,這才說道:“媽,我不親口嘗一嘗,心里沒底。”
“什么有底沒底小孩子就是不許喝酒,聽見了沒有”
“嗯嗯。”柳俊胡亂答應(yīng),扭頭對柳晉才說道:“爸,其實酒廠要扭虧為盈也不是什么難事。”
“啥”
柳晉才和嚴玉成一齊瞪大眼睛。
嚴玉成驚喜地道:“好小子,又有什么鬼點子啦”
柳俊笑道:“假如讓我去當(dāng)這個酒廠的廠長,今年年底我就給你扭虧為盈。”
滿桌大嘩。
嚴玉成倒是見慣他的驚人之語,笑瞇瞇的伸出手來,冷不防敲了一個暴栗,笑罵道:“小子,有屁就放。別跟老子拐彎抹角,小心老子取消你的預(yù)備女婿資格”
縣委書記在酒桌上如此失態(tài),朝一個小屁孩粗穢語,一眾服務(wù)員不禁抿嘴而笑。
而梁巧原本巧笑嫣然的臉上卻悄悄變了顏色,偷偷打量粉妝玉琢般的嚴菲,剎那間眼里竟蓄滿了淚水。柳俊心里一痛,這當(dāng)口,也只有裝作看不見了。
“嚴伯伯,都說過的了,不許打我的頭,會變傻的。”
柳俊摸著腦袋,很是委屈地道。
柳晉才笑道:“小俊,別鬧了,快說,有什么好辦法”
若論智商,嚴書記柳主任未必在柳衙內(nèi)之下,所差者,今后三十年的閱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