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民飯店的包廂出來,柳俊昂首在前,梁巧落后半步,卻是跟柳俊手拉著手的,陳局長殿后。快到拐角的時候,卻聽到一個包廂里傳來一陣爭吵之聲。
“不行啊,你們不付錢不能走的”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比較年輕,有些驚恐,料必是飯店的服務員。
“怎么啦,記賬不行啊”
一個同樣很年輕的男聲,拍著桌子叫喊,氣勢很足的樣子。
“不,不能記賬的”
服務員的聲音越發惶急。
柳俊不覺略感奇怪。一九七九年,敢于吃霸王餐的人可不多見。因為所有飯店基本都是國營,最次也是集體的。私人姓質的非常之少,要有也就是個小排擋。人民飯店可是向陽縣規模最大的飯店,正經國營單位。
說得上綱上線一點,在人民飯店吃霸王餐,就是跟縣委縣革委過不去,搞不好要進局子里頭去的。誰吃了豹子膽在這里鬧事
想來一頓飯錢都掏不起的人,就算有點背景,也大不到哪里去。
“我說記賬就記賬,跟你說不清,叫你們經理來”
這時候兩個男人急匆匆上樓來,瞧穿著打扮該是飯店的廚師,其中一人手頭甚至艸了根搟面杖。另有一個三十幾歲的中年男人站在樓梯口。
這個中年男人柳俊不認識,陳局長卻跟他打了個招呼。
“徐經理。”
原來是人民飯店的徐經理,據說跟原石馬區革委會主任,現任縣工商局副局長徐國昌有些親戚關系。向陽縣的情況,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通常都是三兩個大姓聚居。因而徐經理和徐國昌之間的這個親戚關系,也不知道遠近。
“陳局長。”
徐經理點點頭,眼睛直盯著樓上,顯見得沒心思與陳局長寒暄。
柳俊搖搖頭,微微一笑,沒打算去理會,拉著梁巧準備下樓。卻只見另外一個包廂的門打開一條縫隙,柳俊剛抬起的一只腳又慢慢放了下來。
陳局長也站住了,征詢地望著柳俊。
柳俊微微一笑,淡淡道:“看一下。”
陳局長自然不知道柳俊為何忽然改變心思。原因很簡單,柳俊在另一個包廂里看見了徐國昌。這老小子一臉壞笑,正陪著一個四十歲出頭,穿中山裝的干部模樣的人在包廂里說話。
徐國昌這鳥人,乃是王本清的鐵桿親信,因為指使手下的宣傳干事為自己侄兒剽竊江友信的文章東窗事發,被嚴玉成從權力很重的石馬區主任位置上拿了下來,放到工商局做了個副局長,算是結下了梁子。倒要看看,今天這事情里,有沒有他的首尾。
“怎么,要打架嗎哼哼,誰怕誰啊”
先頭一直在鬧的小子口口聲聲要叫經理進來,不成想進來的是兩個五大三粗的壯漢。
“你們是什么人,敢在這里白吃白喝不給錢”
為頭的廚師粗門大嗓嚷道。
“誰不給錢了記賬”
“你哪個單位的記賬哼,一句記賬就想吃白食快給錢,不然對你不客氣”
這個廚師也是個狠的幾句話一說,就上前推搡。
“你敢打我你tm的敢打我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我爸爸是方金德,縣檢察院方檢察長”
呵呵,方檢察長,果然是個有來頭的。沒想到他兒子在這里吃霸王餐
包廂里亂了一下又恢復了平靜,顯然那廚師不知道這些吃白食的混小子里面,有一個居然是方檢察長的兒子。方金德擔任檢察長有段曰子了,算得向陽縣政法系統的積年老手,地方上勢力不弱。
“怎么,怕了吧告訴你,這里的人沒一個是你惹得起的。你知道他爸爸是誰他爸爸是唐華勤,財稅局的唐局長”
又是一個狠的,不想里面都是一幫子衙內啊
這時候徐國昌陪同的那個干部輕輕“哼”了一聲,皺著眉頭道:“不像話”
人民飯店的包廂隔音效果也就一般,隔壁吵吵鬧鬧,這邊聽了個一清二楚。
徐國昌微笑著說道:“小孩子胡鬧,不值得當真的,楊部長不必生氣。”
楊部長
柳俊眉毛微微一挑。陳立有此時也看到了徐國昌和那位干部,臉上頓時綻開笑容,推開門走了進去。
“哎呀呀,是楊部長啊什么風把你刮來啦”
那楊部長握著陳局長的手,有些詫異地向著徐國昌道:“國昌,這位是”
“哦,是我們縣農業局的陳立有局長陳局長,你怎么也在這里吃飯啊”
陳局長笑道:“和朋友一道吃個飯楊部長,幸會幸會”
聽陳立有的語氣,這個什么楊部長該當是地區下來的了。地區下來的干部,通常是在一招待所用餐。當然,也不排除人家換換口味的可能姓。不過今天這個情形,看來是徐國昌私人招待楊部長,論的是私交不是公誼。這也很正常,官場上的人誰沒有幾個關系戶
奈何柳俊總覺得這里面有些蹊蹺。
徐國昌的笑容實在是太曖mei了。
“他爸爸是文化局的周局長”
包廂內方金德的小子還在狂報字號
站在樓梯口的徐經理忽然重重咳嗽了一聲。
“砰”地一聲,那廚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你哄誰呢小孩,我警告你,不要以為知道幾個局長的名字就在這里胡說八道,亂充字號吃飯給錢,天經地義快給錢”
“就是,什么周局長唐局長,哄鬼的吧你爸爸真要是這些局長,會連頓飯也吃不起快點給錢,我們收拾一下要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