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楨洗漱完,陳崇州正系著襯衣扣,鄭野在門外,拎了一袋垃圾。
“降溫了,你不穿毛衣啊。”
他摘下門后的羊絨外套,“襯衫不好看?”
她記得那天,陳崇州穿高領的白色毛衣,喉結半掩,下頜骨相的線條英氣十足,整張面龐清俊又干凈,沈楨當時就覺得相當驚艷。
“臭美。”她揪住他衣領,猛地一扯,他順服傾身,手撐住鏡子,含笑望著她。
“打扮得人模狗樣,去勾搭女人啊?”
鄭野輕嗤,“你小覷陳二了,他不用勾,女人主動睡他,花錢都排隊那種。”
陳崇州偏頭,“我睡過么。”
“那我不知道。”鄭野一邊按電梯一邊跺腳,他衣服單薄,張嘴攏著一團呵氣,“你睡沒睡能告訴我?”
沈楨推搡他,“老實點,在我這分手了,沒有復合一說。”
陳崇州哂了一聲,“最毒婦人心。”
隨即,側過臉,不不語。
沈楨偷瞄,鄭野恰好沒注意,她飛快吻了一下陳崇州的唇角。
他悶笑,手繞過她腰,拍屁股,“走了。”
她紅著臉后退,“下流。”
進電梯,門一關,他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你他媽成心?”
陳崇州爆粗口,倒不常見,鄭野樂了,“我可冤枉,圈里傳你要結婚了,我以為沈楨知情。”
“和你媽結?”
“行啊。”鄭野不惱,特大方,“我老子總管我,你當我后爸,我下半生自由了,憑咱倆的交情,你不能虧待我和我媽。”
陳崇州沒理會,上車調頭,駛向小區后門,泊在道旁。
大約半小時,后視鏡內出現一個女人,戴一副墨鏡,高筒靴,皮夾克,銀色的搖滾細腰鏈。
她直奔這輛,拉車門,坐到副駕駛,“不邀請我去你家,就在車里聊?”
陳崇州語氣不咸不淡,“不方便。”
何時了瞬間明白了,“你把她養在這啊。”
他有幾分懶散,“我也住這。”
“你很喜歡她?”
在他們的階級里,沈楨那出身,連小家碧玉都算不上,正經交往很有損臉面。
這些公子哥的小女友,要么是幾十萬粉絲量的網紅,要么是風華正茂的混血模特,再不濟,演藝院校的系花,外國語的校花。
清純女職員這款,比較對富一代的胃口。
提攜當個秘書,在她身上尋覓青春的慰藉,激情的影子。
陳崇州點了一支煙,不回應這茬,“你沒去練舞?”
何時了嬉笑,“練舞哪有跟你約會重要啊。”
他打開玻璃通風,“煙味,行么。”
“隨你啊,以后結婚了,莫非你還戒煙?夫妻之間要彼此適應。”
“你想得挺長遠。”陳崇州手腕搭在方向盤,“我沒打算娶你。”
何時了手肘支在車窗上,“娶我,沒壞處。”
“瑞士銀行的名單,對我意義不大。”
熬到金字塔的商人,都有勢力,貿然揭對方的底細,容易樹敵。何鵬坤作為央企老總,屬于搞仕途,捏著同僚的把柄,掃清障礙,出頭快。
商場的勾心斗角雖然厲害,卻沒那么陰。
通過得罪同行而創業績上位,即使繼承了富誠,不該吞的,早晚要連本帶息吐出。
除非,只圖一時輝煌。
可陳崇州需要的,不僅是打江山,更是守江山。
因為陳淵最大的優勢,是穩。
對手越穩,越不易疏忽認命,擊垮之后,越要防止他逆風翻盤。
“那份名單只是我的嫁妝,結了婚,你看中的項目,華爾替你拿,你解決不了的關卡,華爾替你解決。富誠董事局的那群老頑固吃到甜頭,越發支持你,家族內斗你不贏,誰贏呢?”
陳崇州撥弄著中控臺上的青玉狐擺件,“聽上去是不錯。”
好半晌,他收回手,“我母親是外室。”
何時了滿不在乎,“我結婚的條件,第一,不喜歡我,不逼我生孩子,第二,不干涉我,其他統統無所謂。”
“我有所謂。”陳崇州叼著煙,揭過蒸騰的霧靄,目視前方,“我不希望我喜歡的女人,步我母親后塵。”
何時了有些出乎意料,“你不像外界傳那樣。”
愛玩,風流,翻臉不認賬,像個游戲人間的浪子。
他蠻有城府,也沉得住氣。
最難得,對女人有分寸,有情意。
在上流圈,錢,勢,名,美色,罪孽,什么也不缺。
稀缺的資源,正是情。
何時了說,“你不娶我,也由不得你娶喜歡的女人。你既然不甘心敗給陳淵,失去繼承權,與其娶一個索取你情感和生理的妻子,倒不如娶一個達成共識互相配合的隊友。”
陳崇州緘默良久,“你表哥在華司鑒定中心。”
“我猜你感興趣的并不是我表哥,而是陳淵的人。”
他手一頓,“陳淵也有人?”
何時了把玩著腰鏈,“林鶴,親子鑒定科,工齡17年,他侄子林瑜是陳淵的同班同學,金融系碩士,伯母的樣本應該會落到林鶴的手上。”
陳崇州面無表情掃了她一眼,“你查過。”
“自從伯母出軌醫生的謠流傳開,我排查了華司機構的全部醫生,華司的保密性最高,戴綠帽子是豪門的羞恥,不宜聲張。不去那,還大張旗鼓送到醫院啊?”她湊上前,“你未來妻子的考核,我合格嗎?”
陳崇州審視了她片刻,倏而發笑,“也許不是謠呢。”
“是事實嗎?”何時了不以為意,“不論真相如何,我的婆婆不過是太寂寞,才犯了女人很普遍的過錯,兒媳不幫她遮丑,難道落井下石嗎?”
他叩擊著車扶手,“你比我想象中更聰明。”
“所以啊。”她莞爾笑,“我是很出色的隊友。”
陳崇州意味深長,“一旦反目,你也會是很危險的敵人。”
“沒有駕馭不了女人的男人,尤其心機如你。”何時了看向對面的人工湖,“足以毀掉我的把柄,你不是攥在手中嗎?”
***
中午沈楨趕到市人民,宋黎在大堂接她,劈頭蓋臉拋出一句,“你先做好心理準備。”
她沒懂,“什么事電話里不能講?”
“眼見為實。”
宋黎拽著她上樓,殺去住院部,“1診室停診,陳主任沒上班?”
“他母親化驗,請假了。”
“確定嗎?”
沈楨一頭霧水,“你什么意思。”
宋黎停在婦產科2床,指著病房的窗口,“是他嗎?”
穿著病號服的倪影從背后抱住陳崇州,這角度看不真切她的面容,依稀是聲嘶力竭質問他什么。
陳崇州正對這扇門,低眸看地面。
沈楨一動不動,隔著透明的玻璃,里面像一個完全消聲的世界,她只能從他的神色分辨。
也許,這一刻,他是動容的。
至少沒抗拒。
宋黎咂吧嘴,“還藕斷絲連呢,你捉奸嗎?我撓她。”
她說完,要踹門。
沈楨攔住,“大庭廣眾下起爭執,他在醫院還混不混了。”
“他一公子哥,你擔心他沒得混?”宋黎咬牙切齒,“對男人手軟,是對自己心狠。”
“打贏了,然后呢?”
“爽啊。”宋黎叉腰,“人生在世圖什么啊,圖一爽!”
喬麗說過,女人潑婦似的撒了野,是發泄痛快了,實際上,既留不住男人,連自己的體面尊嚴也碎了一地。
目睹那場面的人,往后提起,只會說,“那瘋婆子啊,真彪悍,難怪那男的打野食。”
因此,當初周海喬出軌何婭,給她花錢,沈楨打過他,卻沒打她。
何婭頂多算一撈女,而男人,是情場真正的萬惡之源。
他們的殺傷力和破壞力,遠勝過女人。
沈楨將一盒紅棗燕窩塞給宋黎,“路上禮品店買的,我下午有談判,先回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