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婦幼門診,陳崇州走進一間沒掛牌的教授診室,“老鄒。”
男人五十多歲,板寸頭,體型居中,站在水池前清洗器械,沈楨一掃,消毒水浸泡著一枚染血的長鑷子。
她嚇得后退,拽緊陳崇州袖口。
他垂眸笑,“害怕?”
沈楨悶頭不語。
他擁著她腰肢,在耳畔調侃,“這是你為陳淵寢食難安引發的后果,自作自受。”
“你沒完了?道完歉又惹我。”她撒手,賭氣進去。
陳崇州解了西服扣,松散慵懶的模樣直奔鄒世榮,“老鄒,費心了。”
“陳主任,你辭職了?”
他淡淡嗯,“接管公司。”
“周二市里的男科研討會,蔣會長提起你,挺惋惜的。”鄒世榮感慨,“市人民的顧院長,不是把你當接班人栽培嗎,也舍得放你走?”
陳崇州掏煙盒,“不舍得,承諾升我副院。”
“三十二歲副院長?了不得啊,你前途無量。”
他反鎖門,按下打火機,“孟京兆是胸外科的一把刀,他都沒升,我能壓他一頭么。”
鄒世榮轉身,發現窗戶敞開,他在窗前點了一根煙。
“包場了?”
陳崇州透過濃稠的煙霧,瞇眼笑,“你今天停診,只負責我女人。”
鄒世榮戴上醫用手套,示意沈楨躺下。
她臉發白,“大夫,疼嗎。”
“疼。”鄒世榮干脆,“不打麻醉,刮來刮去的,能不疼嗎?”
她臉更白了,“有不疼的嗎。”
“我記得,你打算流掉。”鄒世榮擺正檢測燈,由于近視,他瞄準了半天才下手,“那可比這疼,全麻也有后勁,有可能你體質造成沒刮干凈,或者刮狠了,興許影響你再生育。”
沈楨抿唇,喉嚨隱隱的哭腔。
陳崇州掐了煙,掀簾子,涌進一股煙氣。
鄒世榮被地面突然晃動的黑影分了神,“你怎么進來了?”
陳崇州倚墻,“不放心你。”他頓了頓,“你手重。”
“你親自弄。”鄒世榮遞出工具,“我正好不樂意接診你的人。”
這位,性子最陰,愛記仇,愛找茬,倔得要命,業內馳名。
一柄聽診器,他都不讓人碰,除非,出于一些緣由,碰了他的東西,當時沒事,后續保不齊,他全找補回來。
陳二不講理。
鄒世榮檢查完,摘手套,“這年頭的女患者一瞧是男大夫,磨磨蹭蹭,你沒毛病才好,我還清閑呢。一天上百個屁股,已經看麻木了,從我主管婦科的第五年,對老婆就性冷淡了。”
他一邊打趣,一邊封存樣本,對陳崇州頗為贊賞,“只有同行理解同行的神圣啊。”
“你老。”陳崇州扶起沈楨,替她整理衣服,“年輕也不找你。”
鄒世榮不屑,“陳主任,別看你現在是業內一枝花,當年在我面前,你不行。”他比劃,“油光水滑的大背頭,小德行靚仔,姑娘往我身上撲啊。”
沈楨噗嗤笑,“你業內一枝花?”
陳崇州挪了把椅子,擱他身后,“沒這回事。”
鄒世榮拍桌子,“你忘了,你被護士評選為殖草。”
她沒懂,“殖...草?”
“生-殖科的院草啊。”鄒世榮大笑,“簡稱殖草。”
陳崇州不咸不淡瞥他,“我就知道你一準提這茬。”
沈楨坐下,“哪年評選啊。”
鄒世榮回憶了一番,“25、6歲吧,陳主任那歲數正鮮嫩。”他敲了敲桌面,“彩超,驗血單。”
翻開瀏覽了一會兒,“喝中藥了?”
陳崇州俯下身,撐住桌沿,“藥渣在中醫科,做化驗。”
鄒世榮看了他一眼,“你懷疑啊。”
“她沒食欲,典型的胃氣上逆。”
“孕婦嘛——”
“孕中晚期,正常,早期不正常。”陳崇州打斷他,“藥渣有干山楂和鮮桂圓,前者刺激子宮收縮,后者活血化瘀。”
鄒世榮不吭聲,捏著血檢報告,手背青筋凸起。
陳崇州察覺到不對勁,“你不是專業么?”
“我是專業,但沒見到藥渣啊。”他扣住化驗單,“先住院,我去中醫科了解一下。”
沈楨也明白了,慧姐煎得中藥出了岔子。
估計,有黑手收買,授意暗害。
她躊躇半晌,“鄒院長,孩子能保得住嗎?”
陳崇州望向她,眼底浮起波瀾,在一旁沉默。
鄒世榮伏案寫病歷,“見紅要立刻治療,屬于先兆流產,越耽誤,胎兒和母體越危險,而且你氣血太虛。”
沈楨咬唇,沒回應。
“要嗎?”他捅了捅眼鏡框,“留院保胎,手術,二選一。”
衣領勒得緊,陳崇州舉手松了松,嗓音發啞,“保胎有多大把握。”
“三四成吧,來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