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鵬坤積壓的怒火更旺,“她年輕沒規矩,你要有分寸。是你們關系和諧重要,還是她彩排重要?結了婚,安安分分生兒育女,做你的賢內助,莫非你支持她拋頭露面登臺跳舞嗎?”
陳崇州坐下,“伯父的教誨,我謹記。”
侍者擺放好一盞老式茶壺與茶葉拼盤,退出包廂。
他用紅木鑷子分別夾了一抔,浸泡在沸騰的泉水內,燒煮半分鐘,親手斟滿一杯,慢條斯理開口,“贛江國際是華爾旗下的重點工程,您為何轉手了。”
何鵬坤心氣不順,“何止贛江國際?檀府的二三期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照樣緊急售出。”
“檀府?”陳崇州有些出乎意料,“這是華爾轉型央企前,在房地產領域大獲成功的項目,您竟也舍得。”
“不舍也得舍。”何鵬坤端起茶杯,潤了潤喉,“華爾得罪人,遭排擠刁難了。”
“本省1992年取締了廣維電力,二十余年再無央企,樹大招風,您占了同僚的利益,經受同僚的鞭打是名利場規則。”陳崇州輕描淡寫,“華爾的根基與勢力盤根錯節,深埋地下,只要沒得罪當權派,便不足為懼。”
“這回得罪的,十有八九是當權派。”擱下陶瓷杯,何鵬坤走向窗戶,俯瞰遠處華燈初上的街區,“半月前,江氏集團提出取消合作,江氏是華爾的老客戶,我雖有疑惑,但商場利聚而來,利盡而散,物色到更合適的伙伴,并不稀奇,直到客戶相繼撤資,并且含糊其辭搪塞我,我察覺著了道。暗中打聽,是一所國企在針對華爾。”
陳崇州倒完茶,清洗壺壁,動作猝然滯住。
“國企?”
一百家國企,才熬出頭一家央企,按道理,前者沒膽子折騰后者,市場不一樣,賺錢的門道互不妨礙,又何苦為敵。
除非,是虛張聲勢。
陳崇州一不發,烹煮第二壺茶。
何鵬坤返回,“這所國企手腕非常刁鉆,搬動了稽查組進駐華爾,從2008年的賬目開始排查,年頭久遠,我根本來不及清賬,顯然要置我于死地。”
陳崇州問,“什么時候進駐。”
“昨天。”
他食指蘸了茶水,有一搭無一搭勾畫,“有漏洞嗎。”
何鵬坤焦慮不已,“明面并無漏洞,至于私下,哪個老總有底氣擔保雙手絕對干凈,錢像大風刮來的雪片,不揣在自己兜里,難道搞慈善嗎?”
陳崇州寫完字,不等晾干,又描摹了一遍,描得深刻。
“對方目標明確,是摸過華爾的底細了。”
何鵬坤說,“不知名的二三流國企,我猜測幕后有主使,曝光的國企僅僅是欲蓋彌彰的幌子,真正的操盤手蟄伏在海底,攪弄風云。”
“伯父想要渡過這關,只能通門路。”
何鵬坤不耐煩,“多少雙眼睛、多少只黑手伺機而動,妄想拉我下馬。我有心疏通,一旦被他們揪住馬腳,不是自投羅網嗎?”
這話,再明白不過。
他要避嫌,慫恿陳崇州作為馬前卒,把這場商戰夷為平地。
若是平息了,華爾正好逃過一劫,何鵬坤也安然無恙,惹出大簍子了,陳崇州出面扛。
何鵬坤盤算了,二房得寵,涉及金錢,陳政會填窟窿,涉及權力,有陳翎在,好歹不會讓陳家的二公子遭殃,牽連家族。
他打算踩在陳家的肩膀蹚過渾水。
陳崇州不露聲色,“業內皆知未來我與時了聯姻,我和您既是盟軍,又是翁婿,聯手制敵是應當。可上面的想法難以琢磨,興許設局一箭雙雕,原本查華爾,我插手后,也順理成章查晟和,查富誠,引狼入室再一網打盡,那伯父連最后的退路,也封死了。”
何鵬坤搖晃著茶杯,兀自沉思。
“富誠與晟和屹立不倒,華爾縱然暫時失勢,資金,渠道,時機三方面,也會幫襯華爾重振旗鼓,如果被華爾拖下水,伯父相當于失去強大的后盾,東山再起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茶香四溢間,陳崇州畫下的字,被他無意一瞟。
——萬,陳。
“你懷疑萬家在搗鬼。”
陳崇州笑著,“伯父的背景凌駕于萬宥良,憑大房的高傲心性,不甘屈居二房之下,華研科技的資本,扶持為央企綽綽有余,和華爾較量也勉強具備勝算。大哥始終壓我半頭,我貿然翻盤,他手里現成的武器,會不用嗎。”
他吩咐周玉衡調查陳淵,查了一星期,毫無蛛絲馬跡。
正因如此,陳淵的嫌疑浮出水面。
單打獨斗,在省內華爾沒有對手,結盟聯合,華爾就力不從心了。
終究,惡虎難敵群狼。
何鵬坤飲盡杯中茶,許久,半信半疑,“富誠會幫襯嗎。”
陳崇州語氣意味不明,“我父親掌控富誠總部,董事局那邊,我分量不夠,假設我在內部管事,伯父需要什么,我也方便部署。”
何鵬坤望向他,他神色淡泊自若,完全不像下套的樣子。
“我會找陳政商談,扶你上位董事,華爾后面陷入危機,你可要在富誠出一份力。”
“自然。”陳崇州笑意高深,“我和伯父同仇敵愾,商場不就是我們的天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