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李若雪專程帶著趙行德去了一趟孫記香藥店,那掌柜老板娘顧氏格外熱情,特意留趙行德、李若雪二人在店中用膳及午休。午后,顧氏又將店子交給伙計看著,拉著李若雪和關東新來投親的侄女朱靈烏一同去千佛洞供養菩薩。
這朱靈烏容顏消瘦,雙肩若削,眼眸漆黑靈動,仿佛一汪幽深的潭水。她自幼體弱多病,吃過藥方子多了,居然頗通藥性醫理,平常都在孫記的藥鋪里幫忙,清冷寡,鬢旁戴了一朵白花。李如雪見她父母俱在,又是閨女打扮,偷偷問顧氏,靈烏是為誰人戴孝。
“唉,我這可憐的侄女兒,”顧氏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之色,嘆道,“自幼有個青梅竹馬的,兩家原本說好,男子漢前程重要,就在省試之后辦婚事,沒想到那孩子被關東的揭帖大案牽連,本來準備兩家都逃到關中來投親的,后來聽說京中一個姓張的被奸賊害死了,那孩子犯渾,自說要效法張先生,說什么,‘惟愿一死明國法之重’,瞞著家人到提舉司衙門自,結果數日后被害死了,官府說是牢里犯人斗毆至死的。靈烏就是為他戴孝,看來是決心要守望門寡了。”
“唉,”李若雪輕輕嘆了一口氣,望著朱靈烏清冷的容顏,削瘦的身形,憑空生出幾分傷感。
趙行德聽李若雪談及此事后,扼腕無,良久,方垂嘆道:“張明煥雖死猶生。若不能看到奸賊明正典刑,使國法重于泰山,趙行德就算枉活一世,愧對天下人。”一掌拍在車欄桿上。
朱靈烏自畫了一副未婚夫的肖像,供養在佛洞里。趙行德心中愧疚,便留在千佛崖下面等候。若雪安慰他幾句,方才轉身,隨顧氏與朱靈烏二人向千佛洞的僧人布施供養的銀錢。
“明煥已去,這天下,終究還要有人擔當起來,不知陳少陽,鄧守一兩位,理社諸君,近況如何了?”趙行德正出神間,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
“趙兄!”
趙行德回頭一看,卻是當初在汴梁有過一面之緣的康德裔。康德裔牽馬站在一輛馬車前,臉上帶著又驚又喜的神情,他側身隔著車簾與車中人告了個罪,快步走上前來,笑聲道:“揭帖案張先生遇害,趙兄下落不明,我五內如焚,正嚴令屬下四處尋找,未得訊息,沒想到吉人自有天相,竟然讓我在敦煌見到了趙兄!”
趙行德驟然遇到相識,又不明白他的底細,打量著他,沉默著沒有答話。
康德裔這才省悟過來,拱手道:“趙兄身在逃亡中,不得不有所提防,恕我冒昧唐突了。”他頓了一頓,笑道:“不過,據我所知,父皇已下諭旨尋找趙兄,如果知道你在敦煌,定會大加重用的。”
趙行德聽他出口“父皇”之語,更加驚異,康德裔這才笑道:“恕我在汴梁時不得不隱藏身份,鄙人本名陳康,乃今上次子。趙兄在夏國呆久了便知曉,這皇子身份也算不得什么,不要因此而拘束才好。”
他所說的“今上”,并非是宋國的皇帝趙佑,而是當今夏國皇帝陳宣。而皇子不算什么,趙行德也深有感觸。在承影軍中,軍士們對皇室,將軍,根本沒有畏懼甚至害怕的情緒,更多是敬佩,和出于責任的服從而已。年輕軍官日常談論抱負,說得最多的一句,就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夏國的貴族子弟之所以往往選擇虎翼從軍,乃是因為在普通軍團中,身份泄露說不定會招來意想不到的羞辱。許多軍士甚至會借故找麻煩,這樣退役之后還可以和人吹噓,我揍得某國公他祖宗都認不出之類,也算是一生難得的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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