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州城頭,知州高振看著城下,皺眉道:“將汴梁使者及護兵放進來。”
“高大人!”房州兵馬總管陳克禮,都監何經國失聲道,“萬萬不可!”
“先放進來,”高振冷冷道,“擒下使者,連護送的遼賊一同斬,再梟城頭。這等蠱惑人心之徒,不殺不足以警世人!”房州城在襄陽西面大邑,禁軍廂軍加起來不過兩千余人。聽聞遼兵便要大兵壓境,城中是人心惶惶。若非以雷霆手段,不足以警戒城內三心兩意之人。
陳克禮面露喜色道:“遵命。”他手按腰刀,大步奔出去,吩咐打開城門放使者進來。
何經國也是宦官,他看著城下的汴梁使者,心頭泛起兔死狐悲之意,但也沒說什么。何經國在房州的地位原本只略低于高振而已。但汴梁陷落后,天下大亂,陳東在鄂州倡遵天子不奉亂命,各地的理社清流群起呼應。高振本來是房州知州,汴梁淪陷之后,房州的縣學鄉紳又以選舉之制,將一州之安危托付于他,此舉令高振在房州更無人可以相抗。而何經國本為宦官出京為都監,官家失陷于遼賊,頓時失去了八分威勢。房州人只顧及朝廷的顏面,表面上仍是尊他為朝廷大員罷了。
城門打開,那使者在護兵簇擁下,耀武揚威地進了城。城外原先有數千名逃難的流民,見此情形不由騷動起來。這些人大都是唐州、鄧州、蔡州等地百姓。地勢平坦的地方,年前就有遼軍騎兵肆虐,百姓們要往逃亡南邊的襄陽府,要么逃亡西邊的山里。但為防遼軍細作賺城,幾乎所有城池都閉門不納流民。
“城門開了,快進去啊!”眾百姓爭先恐后地朝城門涌去。然而,剛剛靠近城門,便有一叢叢利箭射下來。
“退后,不得靠近城門!”城頭的官軍大聲喝道。
城下亂哄哄一片嘈雜的告饒聲,間雜著孩子的哭鬧,百姓們哀聲一片,令人潸然淚下。
“房州高振名聲也不錯,今天看里不過如此!”晁夫人怒道。他們這隊人有車馬相隨,十幾騎長安李府家將扮作鏢客,身上攜帶兵刃,將強弩藏在馬車里面,站在人群中中格外顯眼,也就沒有往城門口前去湊。
汴梁歸降遼軍后,城防逐漸松懈,因為遼軍將城中糧食幾乎搜刮殆盡,城中百姓不得不出城就食或逃難。汴梁城內的百姓原有百萬之多,如今留在城中的還不到二十萬了。晁李兩家人也趁亂從汴梁城中逃了出來。因為洛陽和襄陽是宋遼兩軍重兵對壘,他們自汴梁逃難出來后,一路上晝伏夜行,打算經房州、金州前往蜀中,再分別投奔女兒女婿避難,因此過了鄧州以后便折向西行。
“遼賊奸狡無比,高振也是不得不如此。像穎昌府那等重鎮,便是被奸細混入城中,里應外合,結果一夕之間便給遼賊攻陷了。”晁補之嘆道,“我朝內地的軍民安逸久了,不識兵戈,若非如此矯枉過正,則遼賊詐取城池如探囊取物。”看著倉皇失措地百姓,他搖頭嘆息了一聲。
“看來只好繞過房州,”李格非眼中閃過復雜的神色,嘆道,“再行十幾日,便是蜀中了。”對兵荒馬亂的河南來說,蜀中不啻于世外桃源一般。所以雖然路程崎嶇艱險,仍有不少宋國的百姓一直向西逃亡,只是對于晁李二人來說,這是極為艱難的決定。現在兩皇爭位,宋國頓時失了正統,投向哪一方都可能是亂臣賊子。若非如此,晁夫人也不容易說服夫君前往蜀中避禍。
城頭風聲頗大,不久后,陳克禮帶著一隊禁軍,將一排十幾個人頭盛了上來。黑漆木盤子里淌滿了血。汴梁的使者和遼軍護兵都斬了,而禁軍護兵則先關押了起來。何經國看著了,兩股戰戰,幾欲作嘔,暗道:“這高大人平常斯斯文文,沒想到是個殺人不眨眼的。”
高振命人將級用木籠裝了懸于四門,又對陳何二人道:“我軍斬了遼賊使者,須得防著他惱羞成怒,大舉攻來報復。如今陛下被遼賊所窘,行營諸將居心叵測。我房州尊天子不奉亂命,唯有固守待變。當下要務,先把左近糧草收集到城中,再將城內外老弱婦孺疏散到竹山去,以免遼軍過來涂炭生靈。”竹山縣在房州的西面,從再往西去便是防夏的重鎮金州,這一帶地方山路崎嶇,大軍行動不便,若遼兵攻不下房州的話,大軍也很難繞過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