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以來,惱人的雨就沒停過。細雨軟綿綿的,成就了才子佳人無數的篇章,但對于輜重糧車來說,連綿不斷的雨,簡直就是一場沒有盡頭的噩夢。多日的雨水將路面完全泡透了,大車輪子壓過去,足足有半尺深的車轍印子。
“駕,駕駕!”拉車的騾馬在泥水里掙扎著往前拽,但粘性極重的泥土附著在車輪和車軸上,原本只有糧車寸步難行。忽然,騾馬的勁兒仿佛運到極處,四蹄忽然一滑。“轟——”的一聲,裝滿糧草的大車猛地向后退去,嘩啦一聲,車聲捆扎的繩索也繃斷了,原本堆成山一樣的草束亂七八糟地掉落在泥水里。押車的簽軍手忙攪亂地把糧草往大車上堆著。
“他娘的,又是江寧府的糧車,一車足有兩三千斤。”夏貓兒吐了口唾沫。
這種大糧車只有官府才有,江南俗稱為太平車,但官府運糧的糧車卻別有樣式。遼軍從北方帶來的勒勒大車在江南雨季根本不能上路,因此遼軍征糧草,若不是某些軟骨頭獻出了官府的糧車,從民間征集大車就得費不少功夫。
“小心點兒,噤聲。”6明宇臉色微沉,他與夏貓兒等人伏在驛路旁的草叢之中,低聲道:“算上這一批糧車,阻在無為的糧車該有上百輛了。”他揮了揮手,悄悄地退到樹林中去,直到驛路上完全看不清的地方,方才站直了身軀。這時,6明宇、夏貓兒等數人渾身都是泥水,髻,衣裳、木屐全都被雨水浸透了。他們卻毫不在乎。
“黃大仙說,明天就要天晴,后天大概就是遼賊上路的時候。大哥,咱們后天道上就下手吧。”夏貓兒喜道,“黃大仙的話,總是很靈的。”“黃大仙”是巢縣的一個神漢,旁的本事倒還平常,觀風測雨倒是極準,方圓幾十里無人不知,到了搶收搶種的季節,他家的香火一準旺盛。對這種江湖術士,夏貓兒等匪寇都信得十成十。
6明宇皺了皺眉頭,點頭道:“但愿如此,照安排行事,先去召集各營兄弟。”他臉上冒起騰騰殺氣,“告訴大伙兒,這回提著腦袋干事,誰要走漏了半點風聲,不光失風的人全家雞犬不留,左鄰右舍除了告的那家,男女老小也一并殺個精光!”
“大哥放心!”夏貓兒撇了撇嘴,“看他誰敢!”
說話間來到拴馬的地方,幾個前水寇挺胸凸肚走到戰馬跟前,一別腰刀,翻身上馬,在細雨中馬蹄翻飛泥點飛濺,比正宗官軍還要十倍囂張地揚長而去,仿佛有十萬火急的事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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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達三十天的雨終于停了,北院將軍耶律延進長吐了一口濁氣,他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中依稀透下來一縷陽光,耶律延進從未覺得陽光如此燦爛。倘若不是長生天的緣故,他也要忍不住像南朝軍漢那樣罵一句“賊老天!”
因為大雨導致道路泥濘,八十七輛糧車,足足十七萬斤軍糧,就這一批又一批被阻擋在路上。耶律延進也曾命手下鞭打簽軍,強行往前趕路,但糧車在泥濘的道路上慢得好像烏龜在爬,護送的騎兵也只能慢吞吞地前進,好些鐵打的契丹勇士被雨淋壞了,現在還說著胡話。耶律延進估計真要這么下去,不到舒州,護送糧車的部屬就得折損一半,而且也趕不了多少路程。于是,便選了無為軍這個稍微堅固寬敞些的驛站,收攏了6續趕來的運糧車隊,同時將押運糧草的兵馬集中起來,兩千契丹騎兵,加上簽軍,總數有四千多人之眾。
“明天不會下雨了吧?”耶律延進問道。
雨停一日,地面剛剛干硬了些,如果再碰上中途下雨,那就麻煩得不得了了。現在耶律延進對雨水幾乎有種本能的排斥。
“大人放心,黃大仙算的日子不會錯的。”漢將劉崚媚笑道,“他說昨日雨收,便果然停了,這接下來幾天都是紅日高照,足夠咱們行至舒州了。”他是李成的部屬,宋本來只是指揮,歸順了遼朝后,倒是升了一軍指揮使,權勢也比原先更大。因此對這趟押運軍糧的差事,倒也是盡心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