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趙行德回頭望了望燎天的煙火,拍了拍馬援的肩膀。
為掩人耳目,中軍帳鬧翻以后,保義軍諸將率部四散而去,趙行德身邊只剩下幾個隨從。雖然沒吃什么苦頭,但整天都在鎮國軍的監視下。岳飛既要督促部屬與遼軍苦戰,又要安排撤退,竟沒有時間來理會這個“階下囚”。趙行德倒還沒什么,幾名隨從都憤憤不平。在他們眼中,這種不理不睬的態度,本身就是對將軍的極度蔑視,就是對整個保義軍兩萬多人的蔑視。
“趙帥,”馬援猶豫了片刻,低聲道,“以末將之見,岳樞密是被小人所誤。”
馬援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煙霧繚繞中,馬上的身形隱約可見。張憲凝視著燃燒的營寨,正在確認所有帶不走的輜重糧草都已經燒毀,不留下一點給遼軍。煙火繚繞中,他俊朗的側臉顯得十分冷酷,他手提點鋼槍,似乎感到趙行德的目光,朝這邊看了一眼,雖然張憲是少數明白內情的人,但這目光中未必有什么善意。
“什么小人所誤,書生之見!”王沖翼憤憤道,“分明是嫉賢妒能,獨斷跋扈?!彼闪笋R援一眼,有些感慨地低聲道,“這樣的事情,老王我見得多了。”王沖翼送信后,趙行德便好酒好肉把他留下,因為周和并沒有要他急返回,王沖翼也沒有急于求去。趙行德乃是朝中有數的大將,趁此機會討點交情,將來朝廷中興,其中好處自然不少。這其中關節,身在皇城司的王沖翼再熟悉不過。熟料趙行德竟突然被岳飛扣下,緊接著生兵變,王沖翼被一個蠻狠得像強盜的保義軍將領當做趙行德的隨從,送到了鎮國軍軍營伺候將軍。
“岳樞密招待得很好,我也沒什么不滿意的?!壁w行德微微一笑,對馬援王沖翼二人道:“上馬吧”他站起身來,翻鞍上馬,這一行五騎隨著鎮國軍撤退的大隊,緩緩向西而去,傳來低聲吟哦,“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回也不改其樂......”
這時,張憲才轉過臉來,望著趙行德等人的背影,他的眼光有些復雜。這幾天,張憲一直留意趙行德的動靜,若不是張憲深悉內情,還真要以為這姓趙的是個澹泊明志寧靜致遠的。又看了看不遠處高丘之上,駐馬等待眾軍撤離的大帥,張憲的眼神微微暗淡,不為人知地嘆了一口氣,輕輕催馬上山。
“附近的百姓都勸走了?”岳飛轉過頭來,面色有些沉重。鎮國軍不但要撤離沿途經過的州縣村寨的百姓,還要燒毀一切房舍,在沿途的水井里丟下腐爛的人畜尸體,全力給遼軍的追擊造成困難。而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欺騙遼軍,讓遼軍信以為真,以為鎮國軍不堪再戰。
張憲點了點頭:“人畜都已經拉走,房子也燒了?!?
岳飛嘆了口氣道:“打完這一仗,荊湖這一帶的民力也快耗盡了?!?
“總比留給遼賊好,遼賊一過,不光房子,連命也留不住?!睆垜棑u頭道,縱然怕得厲害,許多百姓還是不愿離開家園的,這幾天,鎮國軍為了把沿途百姓勸走,可算什么手段都使出來了。真是造孽,張憲的腦海忽然浮現了趙行德溫和的笑容,他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吧。
“打完這一仗,江淮很快就會平定了,”岳飛的語氣有些異樣,徐徐道,“我定要上書朝廷,減免田賦科斂,廢除斂財惡法,與民休息,讓這一帶遭受兵災的地方快些恢復元氣。天下百廢俱興,污吏一定又會從中漁利,所謂文官士大夫里面,也有不少茍且沆瀣的。只要武將不惜死,文官不愛財,則天下太平矣?!彼D了一頓,興味索然道,“但愿陳相公和趙相公能夠整頓吏治,給我大宋百姓一個清平天下吧。”
“憲不過是馬前一卒,平生只愿追隨大帥?!睆垜椖樕珓C然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旁邊十數名裨將親兵也大呼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見部屬如此慷慨激昂,岳飛微微楞了一下,神情也由沉郁化為平和,他不置可否,對諸將道:“鐵木哥這一部人馬,乃是遼賊中最兇狠的,殘殺我大宋百姓甚多。諸位先打好這一仗,以胡虜級再鑄京觀,告慰我大宋百姓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