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fēng)在天空中咆哮,電閃雷鳴,滂沱大雨整整下了一天。
直到深夜,風(fēng)浪才稍稍減弱,風(fēng)向由正北轉(zhuǎn)為正東,浪頭大部分被港灣外圍的島礁擋住了。在風(fēng)雨到來之前,所有船帆都已經(jīng)落下,隨著浪頭降低,船身也漸漸穩(wěn)下來。暴雨停歇后,水手們才將船舷板放下,讓甲板的積水瀉入海中。舷邊上的小艇中也積滿了水,水手們不得不松開外側(cè)纜繩,小艇中的積水水嘩嘩地流進海中,宛如一個個小瀑布。
船隊在風(fēng)浪起來之前已入港避風(fēng),仍有兩條船底艙出現(xiàn)了漏水,水手們就站在齊腰深的積水中一邊舀水,一邊堵塞漏洞。一部分水手逐個檢查纜繩,將松動的再度綁緊。兩條小艇不知去向,估計因為纜繩松脫,小艇飄到了遠海,或者已在礁石上撞成了碎片。
經(jīng)歷過風(fēng)暴,許多人才知道海洋的可怕,從此虔信起神明來。
按照航程和觀天測地來看,此處應(yīng)該是惠州地界,水師避風(fēng)的港灣周圍是一片荒山,遠遠望去不見人煙。昨夜剛一下錨,暴風(fēng)驟雨就接踵而至,水師還沒來得及派人上岸聯(lián)絡(luò)。暴雨停止之后,海面上一絲風(fēng)也沒有,水師只能繼續(xù)停泊在港灣里,等待風(fēng)向合適再起航。
周和派了兩名軍官上岸。一是探聽附近的情況,二是找到當?shù)毓俑ㄟ^郵驛向朝廷稟報行程。兩名軍官一個叫田熙,東京人氏,曾經(jīng)在武昌軍節(jié)度使朱伯納身邊效力;另一個叫何雷,水師學(xué)堂的廩生,廣南人氏,通曉百越族方,還略懂安南、大食、東那夷語。此外,尚有五名禁軍跟隨,五人中一人是京東人,兩人是福建人,還有一名將動人,一名廣南人。南海水師乃整編各地水師及招募水手而成軍,水手籍貫之混雜可見一斑。
使者出后,周和又另外派一些水手到附近的村落買些新鮮的蔬菜和肉食。
以往官軍過境,補充給養(yǎng)都是半買半搶,不騷擾女眷已算是軍紀好。匪過如梳,兵過如篦,百姓恨官軍更勝過土匪。趙行德執(zhí)掌南海水師后,軍紀嚴明,不但不準士卒搶掠百姓,還命令買賣必須略高于市價,盡量滿足百姓的要求,以爭取民心向著南海水師。這一路南下,成效頗為顯著,水師每至一處,百姓先是躲避,后來便對水師極為親善。水師打聽海寇的情況,暗礁、河流的位置、沿途避風(fēng)港,百姓都介紹得極為詳盡。
周和要求每一隊登岸的官兵都必須在天黑前返回。留在船上的官兵則忙著清理檢修戰(zhàn)船,岸邊的荒山多柴草,一些水手在沙灘上點起火堆,烘烤被海水浸透的衣服被褥。馮糜等幕府軍官則登上港灣附近的一座小山觀察整個地形,現(xiàn)方圓數(shù)十里林木茂密,不見人煙,唯獨西南方向有一座大島,岸邊大片水面如鏡,反射陽光耀眼,似乎是沿海的鹽田。于是周和又派出了一隊官兵前去探聽消息。
午后時分,便有鹽官帶著隨從挑了十多擔禮品前來犒軍。
兩邊接洽之后,才知此處叫做紅海灣,岸上是惠州歸善縣境,西南面的鹽場是淡水鹽場,北面還有一座錫礦。周和當即帶著鹽官覲見都督大人,將情況盡數(shù)稟報趙行德知曉。趙行德再問朝中大禮議情勢,鹽官卻是不知。淡水鹽場地勢偏遠,人煙稀少,朝廷的邸報也并不送到這里。這個鹽官不關(guān)心大禮議的進展,其他的消息也是幾個月以前的,一問三不知,趙行德還好,周和和其他一些幕僚軍官倒有些氣惱。
“左也不知,右也不知,”周和斥責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大人,大人息怒,”鹽官林波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敝處偏僻,別的沒有,鹽場附近有座大星山,山上林木秀美,芳草葳蕤,東西海灣環(huán)抱,沙灘雪白如蛾眉,又如彎月,又如二龍戲珠。大人在船上住得悶了,登山可以排遣情懷,滿目勝景目不暇接,鳥雀啼鳴婉轉(zhuǎn),頗令人忘俗。”
林波五十多歲才謀到這鹽官位子,雖然連品級都沒有,他已滿心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打算。這淡水鹽場地勢偏僻,只有灶戶三十個,灶丁一百多人,鹽官油水也不多。惠州的達官貴人到這里來,不為別的,也就是看一看天海相接的景致。趙行德名滿天下,林波聽聞虎駕到了,心想把只能送些海產(chǎn)山貨,再就是滿目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