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說,周和等人相顧啞然,馮糜沉聲問道:“就這些?還有什么?”
林撥心中一突,暗道,大官人還要什么?難道是嫌孝敬不夠?我自己賣了也值不了幾兩。他絞盡腦汁,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都出來了,終于想起來了,答道:“有,有。大人來得正是時候,在鹽場西南邊有一大片沙灘,這個季節(jié),每年都有鱟龜上岸來下蛋,多的時候好幾百只,大的鱟龜背殼有八仙桌那么大,堪稱南海奇景,大人若想看此奇景,小吏可以帶路。”
“好個奇景!”馮糜最看不慣這種顢頇老吏,正待斥責他兩句。
“別的話且先放一放,”趙行德微笑著問道:“大食海寇禍害廣南,你鹽場沒遭搶掠么?”
這一問倒是打開了話匣子,林波用力點頭道:“稟大人,小吏親眼見到大食船隊就從海上經(jīng)過,不過沒有靠岸,繞過大星山,便往南去了。”他搖頭苦笑道,“人家都說海寇有眼線,我們淡水鹽場只有幾十戶灶戶,一個個窮得叮當響,連海寇都看不上眼,算是抱住了一條命。廣州府那一邊,東莞、黃田、歸德、靜康鹽場,大食海寇這一路過去,搶財帛搶女子,男人也殺了不少,聽說家家掛孝,戶戶喪。好多人丁不興的灶戶,這一下就成了絕戶。”
“靜康鹽場也被大食海寇洗掠了嗎?”馮糜皺眉道,“廣南水師呢?海防形同虛設(shè)嗎?”
從東莞到靜康,這幾個鹽場從南向北分布。大食海寇洗掠靜康鹽場,已是深入內(nèi)6了。靜康鹽場距離廣州府城也不遠。可見廣南官軍只是龜縮防守而已。馮糜語氣不善,聽得林波心里毛,他不敢接話,偷眼瞧著周圍的軍官,心中念道,各路神仙在上,趕緊把這些上官軍爺送走,我不過是個邊荒小吏,何苦與我為難呢。
“海疆數(shù)百年太平無事,松懈久了,這也難怪。”趙行德?lián)u頭道,又問道:“鹽場離海邊多遠,你親眼看見大食船隊經(jīng)過?”越大的船吃水越深,海船為了避免撞上暗礁,通常會遠離岸邊航行。對于大食海寇來說,利用宋國海岸綿長,避實擊虛是其最大的優(yōu)勢。所以,海寇若不上岸搶掠,船隊就更會遠離海岸航行。至少從淡水鹽場是絕對望不見船只動向的。在這鹽官其他含糊其辭,卻說親眼看到大食海船經(jīng)過,趙行德便感到有些奇怪,他這一問,其他軍官也察覺出蹊蹺來,目光重新聚到了鹽官林波身上。
“千真萬確,”林波點頭道,額頭上的汗卻更大了,“那天恰巧小吏想著上官不知何時又要來鹽場巡視,別的倒還好,大星山上觀景亭有些破舊,聽說還有些漏雨,小吏便帶了幾個灶戶上去修葺,誰知卻望見大食船隊,上百條大海船從海面上經(jīng)過,繞過大星山,朝西南方去了。”他還算有點良心,雖然他自己嚇得半死,也沒忘了派人回鹽場報信。
林波做主讓灶戶趕緊帶著干糧入山躲避,此后三天都不要回鹽場。林波自己也足足在大星山上藏了三天,再沒現(xiàn)大食海寇的蹤跡后,這才帶著幾個灶丁回到鹽場,又過了十幾天之后,才聽到了廣州沿海被海寇大掠的消息。他毫無內(nèi)疚未曾通知廣州方面,反而暗暗慶幸。
“大星山?”趙行德看了看諸將,笑道,“左右無事,隨我一同去觀賞南海絕景吧。”
他當即命林波帶路,帶著諸將前往大星山。南海水師只一支主力艦隊,大宋海岸線綿長,海寇是無孔不入的,只要有一船悍匪登岸,岸上的百姓就要遭受滅頂之災。所以趙行德這一路帶船隊南下,除了抓緊訓練戰(zhàn)船外,還沿途勘測地形,選址修建炮壘角塞,與州縣軍寨、水師母港一起構(gòu)筑岸防體系。這是先求己之不可勝,再求敵之可勝的穩(wěn)妥做法。
大星山是深入海洋的一處半島,左右是兩處海灣環(huán)抱,僅僅通過一條狹窄地峽和大6相連,這地方視野開闊,易守難攻,與遼東蘇州的地形有幾分相似,趙行德一見便決定在這里筑一座炮壘控扼南北海灣。諸將跟隨他一路南下,自然體會得到其中的意思。從大星山返回時,天色已晚,惠州知州陳克剛,海豐知縣鄭嚴已在水師駐泊的岸邊等候了大半個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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