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大人費心,”高肅的眼神一黯,低聲道:“不過,長安那邊已經嫁人了。”
趙行德和劉志堅都是一愣,趙行德拍了拍高肅的肩膀,沒再說什么。
第八營的老兄弟都知道高肅對這門親事十分看重。劉志堅頗為同情地看著高肅,在廣州的的時候,高肅拉著劉志堅一起喝了半夜的酒,此后高肅的精神一直不是很振奮。雖然他什么都沒說,但劉志堅已經隱約有些猜測,他多少理解這種心情,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人嫁給別人,尤其是高肅算是情有獨鐘,簡直是不能忍受的。在揚州的時候,軍官們相約去喝花酒,高肅總是最“老實”的一個,在攢錢置家業方面,他還是杜吹角的好搭檔。
“明天又要起錨了。”趙行德從桌旁的柜子里拿出一瓶血珀色的蒲桃酒。
趙行德帶著淡淡的歉意,將幾個琉璃杯一一斟滿。高肅的遭遇,在承影營中并不是唯一的。承影營不比其他營頭常年駐扎一地,軍士們總是在外征戰,雖然先皇頒布敕令,出戍軍士三年后可與家人團聚,然而,像趙行德這樣,每次和家人都是匆匆別過,夫妻間聚少離多。像高肅這樣,因為出戍時間太久,家鄉的親事也告吹了。關中、蜀中富庶,商民又多,軍士的地位尊崇,大戶人家通常要有一個軍士支撐門楣,如果自家沒有的話,哪怕招贅也要招一個。然而,家中有了軍士以后,他們又極力避免這個支撐門庭的軍士出外打仗。..
對長安的富商巨賈來說,戰場上流血送命,還不如做生意掙銀錢來得容易。
“嫁人也沒什么,為什么還要嫁給一個鰥夫”
高肅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他痛惜地喃喃道:“后母是那么好做的嗎?””
如果那女子嫁給了一個如意郎君,他或許沒有這么痛苦,可偏偏嫁給了一個死了老婆的鰥夫,那人比她大了十幾歲,還有亡妻留下來的三個孩子。高肅知道這里面有家世的因素,然而,他仍然為心中那人感到抱屈,怎么能這樣委屈自己一輩子。又或者,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如果自己不是先去了遼東,后來又出征宋國,好幾年沒下決心退役回鄉,也許,一切都不會是現在這個結局。每當想到此處,自責就如無數的蟲子一樣啃咬著他的內心。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劉志堅低聲吟道,打斷了高肅怨婦一般的自責。他沒說什么“天涯何處無芳草”之類無聊的話,而是將話題岔了開去,分別四人面前的酒杯斟滿勸飲。他那慷慨激昂的語氣,依稀令人想起當年,每回出征之前的情景。海船上的酒禁不像6上行軍那樣嚴格,為了消毒防腐,許多水手習慣將烈酒摻在清水中來喝,但配給官兵的只是普通的米酒。關中的葡萄酒,特別是三蒸三釀的英歇,不僅是難得一嘗的美味,更讓人想起關中家鄉的味道。
“來,上將軍,我敬你一杯!”
“什么時候上將軍多指教兩招,三妻四妾呀,怎么都能安撫得住呢?”
高肅喝得有些迷糊了,端起酒杯對趙行德道:“老高要是有上將軍三分之一的本事,也不至于落到現在這步田地,什么允文允武,真是個沒用的人啊。”他這是有口無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什么,趙行德臉色有些尷尬,揉了揉額頭,嘆了口氣,也沒有解釋什么,和他滿飲了一杯。夏國人從上到下,大多數軍士都是一夫一妻的,像他這樣聘有幾位妻室的是少數,別人在艷羨之余,也有不少非議,大多是說趙行德對不起原配夫人之類。高肅為人端方穩重,雖然是他的部屬,底下恐怕也不以為然,此刻借著酒勁什么都說出來了。
“老高,”劉志堅皺眉道,“你喝醉了!”他將高肅面前的酒拿開。
“我沒醉!”高肅卻不依不饒地護著酒杯,“明天就要出征,今日還不能大醉一場?”
正因為人穩重,得知長安那邊的消息以來,高肅一直將積郁壓在心里,直到今日才傾吐出來,酒入愁腸愁更愁,葡萄酒并不算是很烈的酒,四五杯下肚,他的手就微微抖了起來。
劉志堅嘆了口氣,剛想把他面前的酒換成蜜水,卻被趙行德伸手攔住了。